陳默的手停在半空,掌心還殘留著戒指脫落時那一瞬的灼熱。手指僵直,仿佛突然失去了牽連的線,竟不知該如何收回。
蘇弦沒有動。
她坐在石臺另一側(cè),背脊挺得筆直。懷中抱著一把骨琴,七塊調(diào)音玉懸在袖口,風(fēng)一吹,輕輕相碰,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卻沉得壓人心頭。
“你不必信我?!彼f,聲音平靜如常,“但你應(yīng)該信你自己?!?/p>
話落,她將琴往前輕輕推了一寸。
那琴通體灰白,看不出材質(zhì),表面布滿細(xì)密裂紋。七根弦泛著暗金色的光,不亮也不暗,靜靜橫臥,仿佛只等一人觸碰。
陳默望著它。
他知道這琴不同尋常。方才還在抗拒蘇弦的琴音,下一刻便與他左眼中的骨紋產(chǎn)生共鳴。這不是武器,也不是法器——更像是某種有生命的存在,早已藏于他體內(nèi)深處,只待一人喚醒。
可那個人,真的是他嗎?
他想起玄明子交付戒指時的眼神,想起吞下洗髓丹時體內(nèi)翻涌的黑氣,想起一次次打斷骨骼以引靈力、血染戰(zhàn)臺的過往。若這一切早被安排妥當(dāng),所謂的“覺醒”是否也只是假象?他拼盡全力獲得的力量,會不會不過是別人設(shè)下的誘餌?
他從不信命。
可此刻,他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誰。
風(fēng)掠過竹林,衣角微動。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右手食指第二節(jié)曾斷裂,接歪后再未復(fù)原;虎口處三道疤痕,是練鐵鏈磨出的印記;掌心紋路混亂,混著血漬、塵灰與藥渣,早已辨不出命格。
正是這雙手,打斷過他人的骨骼,也將自己的骨血煉成了兵器。
他緩緩伸出手。
指尖尚離琴弦寸許,左眼忽然一痛。
不是錯覺。
那痛自眼眶深處蔓延,直刺腦髓,宛如一根燒紅的針在攪動。他咬緊牙關(guān),非但沒有縮手,反而穩(wěn)穩(wěn)壓上。
手指終于觸到琴弦。
剎那間,琴弦自行輕震。
并非被人撥動,而是它自身在顫,似有所感應(yīng)。緊接著,他左眼的骨紋驟然發(fā)燙,金光自瞳孔邊緣擴散,順著紋路迅速蔓延。
他聽見了一個聲音。
不是琴音,也不是風(fēng)聲,而是來自極遠(yuǎn)之處的回響,如同山崩前第一道裂縫撕裂天地的征兆。
隨即,畫面涌入腦海。
天是黑的,云是赤紅的。
一座橋橫貫蒼穹,由白骨鋪就,每一塊骨頭上都刻著名字,密密麻麻。橋下空無一物,唯有翻滾的黑暗,吞噬著破碎的靈魂。
橋頭立著一人。
高瘦的身影披著破舊長袍。左臂斷口纏著鐵鏈,右手握著一柄燃燒的劍——劍身由白骨鑄成,火焰自刃鋒噴涌,照亮整片夜空。
那人緩緩轉(zhuǎn)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