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42章 張懷義的震驚（第1頁）

“轟！”

一聲無形的驚雷，仿佛從九天之上墜落，在羅恩的腦海深處轟然炸響！那股沛然莫御的沖擊力來得猝不及防，像一柄千鈞重錘狠狠砸在他緊繃了半月的神經(jīng)上，讓他渾身猛地一震——肩背瞬間繃成一張拉滿的弓，肌肉虬結(jié)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如骨，連帶著手中那只溫潤如玉的汝窯茶盞“哐當(dāng)”一聲劇烈晃動。滾燙的龍井茶水濺出三四滴，落在他粗糙的手背上，洇開一片微燙的水漬，那刺痛像細(xì)小的針芒扎入肌膚，卻絲毫沒能拉回他的心神——所有的注意力，早已被那句短短十字的低語牢牢攫住，如同磁石吸鐵，再也無法移開分毫。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原本因連日困惑而迷茫渙散的目光瞬間凝聚，像被驚雷劈開的烏云，露出底下翻涌的驚濤駭浪。眼中的困惑、焦慮、挫敗，在這一刻被極致的震驚徹底取代，那雙平日里沉靜如古井的眸子，此刻像投入巨石的深潭，層層漣漪激蕩不休，連眼尾的肌肉都在因極致的情緒而微微抽搐。耳中仿佛還回蕩著那句帶著奇特韻律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經(jīng)過千錘百煉的精鐵彈丸，反復(fù)撞擊在他心神最脆弱的地方，將他這半個多月來積壓的所有困頓——那些對著泛黃修行手札徹夜難眠的夜晚，那些強行沖關(guān)后氣血翻涌、臟腑灼痛的煎熬，那些懷疑自己天賦不足、甚至想過放棄的自我否定——全都擊得粉碎，化作漫天塵埃，消散在無形的震撼之中。

“炁聚丹田，神返心源，何須外求……”

他在心中反復(fù)默念，聲音輕得像夢囈，卻每一個字都咬得格外清晰，仿佛要將這十個字刻進(jìn)骨子里。每念一遍，都像是有一汪清冽的山泉從心尖淌過，滌蕩著他混沌多日的思緒，讓原本淤塞的心神豁然開朗。過往修行的畫面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飛速閃過，每一個片段都帶著清晰的痛感與遺憾：

是三日前那個凄冷的深夜，他在山間破廟的青石板上打坐，不顧師父“循序漸進(jìn)”的叮囑，強行聚炁沖擊膻中穴。結(jié)果炁浪反噬，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身前的青石板，那溫?zé)岬男忍鹪诖烬X間彌漫，當(dāng)時月光慘白如紙，廟外風(fēng)聲嗚咽，像無數(shù)冤魂在嘲笑他的愚鈍與急功近利；

是上周在師門演武場，師父手持拂塵考校心法，他因炁路滯澀、應(yīng)答支吾，師父皺著眉，用拂塵輕輕敲了敲他的額頭，嘆道“你這是本末倒置，舍本逐末”。當(dāng)時他只覺得委屈，認(rèn)為師父不理解自己想快速變強的迫切，如今想來，師父的話早已點破關(guān)鍵，他卻像蒙眼的驢子，固執(zhí)地繞著原地打轉(zhuǎn)，連方向都辨不清；

還有那些對著祖?zhèn)鞯摹稙朋w源流》手札發(fā)呆的午后，他逐字逐句啃讀“丹田為海，炁為百川”，卻偏偏忽略了“海不盈，則川不流”的根本要義，一門心思只想著讓“百川”奔騰，忘了先讓“大海”充盈。他甚至偷偷模仿大師兄的修行節(jié)奏，可大師兄根骨天成，他卻資質(zhì)平平，強行模仿只換來炁機紊亂，夜里渾身酸痛難眠。

這些零散的、帶著痛感的片段，在那句低語的映照下，瞬間串聯(lián)成線，所有的困惑都有了清晰的答案，所有的迷茫都找到了出口。

“炁聚丹田”——原來他之前錯得如此離譜！他總像個急于求成的農(nóng)夫，剛播下種子就想收獲，一味想著讓炁快速貫通任督二脈，早日突破當(dāng)前境界，卻忘了丹田才是炁之根源，是滋養(yǎng)萬物的“沃土”，是承載一切力量的根基。丹田不固，炁便如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強行催動只會“水涸木枯”，不僅無法精進(jìn)，反而會傷及自身。他之前盲目沖撞那道無形的修行壁壘，無異于拿著空瓢去舀水，不僅徒勞無功，反而讓丹田本就薄弱的炁失去滋養(yǎng)，變得虛浮無力，像風(fēng)中殘燭，一吹就滅。師父早就在《心法要訣》的扉頁上用朱砂批注過“丹田為炁海，需日日涵養(yǎng)，如涓涓細(xì)流匯江海，非一日之功”，可他被“快速突破”的執(zhí)念蒙了眼，被“不如同門”的焦慮擾了心，竟將這句至理名言拋在了腦后，如今想來，只覺得羞愧難當(dāng)！

“神返心源”——他猛地驚覺，自己的神思早已像一潭被塵埃覆蓋的心湖，渾濁不堪，失去了本真。那些“早日超越同門，成為師父驕傲”的攀比，那些“擔(dān)心資質(zhì)太差，辜負(fù)師門期望”的焦慮，那些“渴望得到江湖認(rèn)可，揚名立萬”的執(zhí)念，像一層厚厚的淤泥，死死蓋住了他的“心源”，讓他無法感知自身炁的流轉(zhuǎn)。師父常說“以神馭炁，神清則炁順”，可神若不聚，心若不靜，炁便如脫韁的野馬，四處亂竄，難以駕馭。只有讓神思剝離所有外相的干擾，回歸本真，像清風(fēng)拂過湖面，吹散塵埃，才能精準(zhǔn)感知體內(nèi)每一縷炁的軌跡，才能讓炁隨神動，這才是修行的根基，是他之前從未參透的關(guān)鍵！

“何須外求”——這四個字，更是像一把金光閃閃的鑰匙，瞬間插進(jìn)他心中銹蝕多年的鎖孔，“咔噠”一聲脆響，打開了禁錮他多日的枷鎖！他一直像個迷路的孩童，捧著陳舊的地圖四處問路，試圖從師父的教誨里摳搜細(xì)節(jié)，從古籍的字縫里尋找捷徑，甚至偷偷模仿同門的呼吸節(jié)奏、打坐姿勢，卻忘了修行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每個人的體質(zhì)、心境、根骨都截然不同，別人的“捷徑”，或許就是自己的“歧路”。自身的“丹田”與“心源”，便是藏著無盡寶藏的寶庫，是修行最根本的依仗，他卻舍近求遠(yuǎn)，對著外界的“地圖”瞎摸索，難怪會在原地打轉(zhuǎn)，徒增煩惱與挫敗！

這簡簡單單的十個字，沒有引經(jīng)據(jù)典的晦澀，沒有故弄玄虛的深奧，卻像一把鋒利的手術(shù)刀，精準(zhǔn)無比地剖開了他困境的本質(zhì)，直指他修行的核心癥結(jié)！困擾他整整半個多月的修行關(guān)隘，在這一刻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推開，原本堵塞的前路豁然開朗——像久雨初晴的天空，濃霧散盡，陽光刺破云層，一條鋪滿金光的坦途，清晰地展現(xiàn)在他眼前，連空氣中都仿佛彌漫著突破的契機。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激動得聲音都在發(fā)顫，胸腔里像是有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炙烤著他的肺腑，讓他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那火焰里，既有頓悟后的狂喜，像久旱逢甘霖般酣暢淋漓，所有的壓抑與困惑都煙消云散；也有對自身之前愚鈍的懊惱，恨自己為何早不參透這淺顯卻關(guān)鍵的道理，白白浪費了半個多月的時光，甚至險些傷及根本；更有對那位不知名高人的無盡感激，若不是這一語點醒，他或許還要在迷霧里蹉跎數(shù)月，甚至可能因一次次的挫敗而心灰意冷，就此放棄堅守多年的修行之路。

他猛地抬頭，脖頸因用力而發(fā)出“咔”的一聲輕響，目光像兩束急切的探照燈，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他要看清這位點化自己的高人模樣，要知道是誰有如此深厚的修為，能一眼看穿他深藏心底的困境；他要上前躬身拜謝，哪怕只是說一句“多謝指點”，也能稍解心中的感激之情；他更想請教更多修行的真諦，讓自己在“炁體源流”的路上走得更穩(wěn)、更遠(yuǎn)，不再像之前那般迷茫。

可映入眼簾的，只有一道青衫飄動的背影。那人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粗布青衫，布料上甚至能看到幾處細(xì)微的補丁，針腳細(xì)密整齊，顯然是自己親手縫補的，透著一股樸素與堅韌；身形清瘦，脊背卻挺得筆直，像一株迎風(fēng)而立的翠竹，雖無粗壯枝干，卻透著一股不屈不撓的風(fēng)骨；他的步履依舊從容而平穩(wěn)，每一步落下都輕緩無聲，像踩在蓬松的棉花上，沒有絲毫停留，也沒有絲毫留戀，仿佛只是偶然路過，留下一句點撥便要悄然離去。

那道背影緩緩走出茶館門口，午后的陽光溫柔地落在他的青衫上，泛著一層淡淡的光暈，讓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柔和的光影里，像一片輕盈的落葉，悄無聲息地匯入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街上行人摩肩接踵，熱鬧非凡：有挑著擔(dān)子叫賣“糖畫兒——甜糯可口的糖畫兒喲——”的小販，竹擔(dān)上的銅鈴隨著腳步叮當(dāng)作響，清脆悅耳；有穿著綾羅綢緞、手搖折扇的富家子弟，扇面上繪著山水花鳥，身后跟著提著食盒的小廝，昂首挺胸地走著；有牽著孩童的婦人，正彎腰替孩子擦去嘴角的糖漬，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還有背著行囊、風(fēng)塵仆仆的行商，正與路邊的店家討價還價，聲音洪亮，唾沫橫飛。那道青衫背影在人群中并不起眼，甚至顯得有些寒酸，卻透著一股超然物外的氣質(zhì)——仿佛周圍的喧囂都與他無關(guān)，他只是這片熱鬧市井里的一個過客，既格格不入，又渾然天成，像一幅濃墨重彩的市井水墨畫上，恰到好處的一抹淡青，清雅而脫俗。

不過短短數(shù)息功夫，那道青衫背影便在人流中漸漸模糊，先是青衫的顏色被其他衣物的鮮艷色彩掩蓋，再是清瘦的身形被攢動的人頭遮擋，最終徹底消失不見，像從未在這世間出現(xiàn)過一樣，只留下一句足以改變羅恩修行之路的低語，在空氣中緩緩回蕩。

“高人！等等！請留步！”羅恩急得大喊一聲，聲音因激動而變得沙啞，再也顧不得茶館內(nèi)閑適恬淡的氛圍，顧不得自己平日沉穩(wěn)的形象，猛地從椅子上霍然起身。他的動作太過急切，帶得身下的梨花木椅“吱呀”一聲向后傾倒，重重摔在青石板地面上，發(fā)出“砰”的一聲刺耳巨響，打破了茶館的寧靜。

茶館內(nèi)的客人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動，紛紛側(cè)目看來，目光里滿是詫異與好奇：

靠門對弈的兩個白發(fā)老者，一個剛捏起的黑子停在半空，懸在棋盤上方，另一個握著棋罐的手微微一頓，棋子散落幾顆在桌面上，兩人對視一眼，眼中滿是疑惑，顯然沒明白這個剛才還安安靜靜喝茶的年輕人為何突然失態(tài)；

角落讀書的年輕書生，猛地抬起頭，鼻梁上的方巾滑落至鼻尖都未曾察覺，目光好奇地投向羅恩，手里還捏著一卷翻開的古籍，書頁被風(fēng)吹得輕輕晃動；

穿藍(lán)布短打的茶館伙計，正端著銅壺給鄰桌的客人添茶，聽到聲響后腳步一頓，滾燙的熱水濺出幾滴在桌面上，冒著熱氣，他卻顧不上擦拭，只是張著嘴，呆呆地望著這個剛才還沉靜如水、此刻卻狀若瘋狂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