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在唐門勢力范圍內(nèi)的停留,并未局限于松風居那座青磚小院。他選了一處靠近唐門外圍據(jù)點的“蜀風客?!弊∠隆@客棧不過三進院落,卻打理得干凈雅致,院角幾株蜀葵開得潑潑灑灑,艷紅的花瓣綴著晨露,像點燃的小火把;二樓臨窗的位置擺著一張舊木桌,推開雕花木欞,便能望見遠處云霧如輕紗般纏繞的青山,山風裹挾著草木清香撲面而來。這般選址,既能巧妙避開唐門核心區(qū)域的嚴密監(jiān)視,又便于接觸那些往來客棧的底層弟子與外圍人員,正是搜集情報的絕佳去處。
他本就不是急躁之人,既已與唐門搭起初步聯(lián)系的橋梁,便有足夠的耐心如老獵手般靜待時機。每日天剛蒙蒙亮,他便換上一身粗布短打,沿著客棧外的青石路散步。沿途皆是依山而建的村落,青瓦白墻隱在竹林間,村民們多與唐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張家大嬸是唐門三弟子的母親,每日給演武場送菜;李家老漢專替唐門種植“斷腸草”“七步倒”等毒草,院子里總飄著淡淡的藥香;還有村口磨剪刀的老王頭,看似普通,實則是唐門安插在外界的外圍斥候,專管傳遞零碎消息。
羅恩的感知本就遠超常人,加之“Room”空間能如漣漪般悄然延伸出數(shù)丈,那些藏在田埂間、屋檐下、菜攤旁的日常對話,便如同涓涓細流般,悄無聲息地匯入他的耳中。
這日清晨,他剛走到村口那棵需兩人合抱的老槐樹下,便見兩個穿著唐門灰布勁裝的年輕弟子,正蹲在樹影里偷偷抽著旱煙。煙桿是普通的竹制,煙鍋里的火星明滅,兩人聲音壓得極低,像怕驚擾了樹上的麻雀,卻逃不過羅恩那如同鷹隼般敏銳的聽覺。
“哎,你發(fā)現(xiàn)沒,許新師兄最近邪乎得很。”其中一個圓臉弟子,臉頰還帶著未脫的稚氣,一邊用腳尖反復(fù)碾著地上的煙蒂,一邊擠眉弄眼地說道,語氣里滿是按捺不住的好奇,“以前他天不亮就扎在演武場練‘暴雨梨花針’,汗水能浸透三層衣衫,這幾天倒好,天天往東邊的黑竹溝跑,去的時候空著手,回來時總揣著個油紙包,問他啥也不說,神神秘秘的?!?/p>
“何止許師兄,董昌師兄更離譜!”另一個高個弟子身材瘦長,眼尾上挑,聲音里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的謹慎,他下意識地回頭掃了眼四周,才接著說道,“我昨天去西庫房領(lǐng)‘醉仙散’,正好撞見董師兄跟個外鄉(xiāng)人說話——那外鄉(xiāng)人穿著粗布袍,腰間卻別著把倭刀樣式的短刃,看著就不是善茬!董師兄手里也攥著個油紙包,鼓鼓囊囊的,兩人還交了東西,跟做地下買賣似的。而且你沒見嗎?他們幾個年輕翹楚,許新、董昌、還有內(nèi)門的張青、李默,最近總湊在一塊密談,連食堂的大鍋飯都不吃了,估摸著是在謀劃啥大事!”
“許新”“董昌”——羅恩心中猛地一動,這兩個名字他曾從唐明口中詳細聽過,是唐門年輕一代里最拔尖的“雙子星”。許新心思縝密如發(fā)絲,最擅長布置“九宮八卦暗器陣”,去年曾憑一己之力,在黑風嶺設(shè)下陷阱,活捉了三十多個入侵唐門草藥田的馬匪,手段之狠辣、算計之精準,連長老會都贊不絕口;董昌則是出了名的勇猛過人,一手“毒龍匕首”使得出神入化,刀身淬的“腐骨毒”見血封喉,去年在江南圍剿倭寇時,曾單刀斬殺過三個倭寇小頭目,是年輕弟子里公認的戰(zhàn)力天花板。按唐明的說法,這兩人皆是唐門未來的支柱,平日里行事循規(guī)蹈矩,從不會如此反常。
羅恩腳步未停,依舊像個閑游的旅人般慢悠悠往前走,指尖卻悄然摩挲著袖中的一枚銅錢——那是他用來穩(wěn)定心神的習慣動作。但他的注意力,已如一張繃緊的網(wǎng),悄然籠罩了周圍所有與唐門弟子相關(guān)的動靜。
臨近午時,日頭漸漸熱了起來,他走進街邊一家飄著香氣的小小面攤。面攤搭在老槐樹下,支著一頂藍布棚子,攤主是個五十多歲的老漢,姓王,臉上刻著風霜,雙手布滿老繭。據(jù)說他早年曾在唐門后廚幫過十年工,后來因腿腳不便才出來擺攤,算是唐門最外圍的人員,知道不少門內(nèi)的零碎事。
羅恩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喊了一聲:“王老漢,來碗擔擔面,多放辣!”
“好嘞!”王老漢應(yīng)著,手腳麻利地揉著面團,面團在他手中翻來覆去,很快就變得光滑勁道。
剛吃了兩口面,鄰桌來了個送菜的伙計,肩上扛著個沉甸甸的菜筐,筐里裝著新鮮的青菜和辣椒,他放下菜筐,擦了擦額頭的汗,笑著跟王老漢搭話:“老王,今兒生意咋樣?我看你這棚子下沒幾個人啊?!?/p>
王老漢嘆了口氣,一邊往鍋里下面,一邊低聲道:“可不是嘛,生意差得很。你沒瞅見?最近唐門的弟子都不咋出來買東西了,以前演武場一散場,我這面攤都能擠滿人,現(xiàn)在倒好,半天見不著一個?!彼D了頓,往羅恩這邊瞥了一眼,見羅恩只顧低頭吃面,才接著壓低聲音,“我聽后廚的老伙計說,門里的年輕精英們,最近都在忙著準備一場‘盛會’,連采買都比平時少了一半,聽說還要從庫房調(diào)不少好家伙呢!”
“盛會?啥盛會?。窟@么大陣仗?”伙計眼睛一亮,好奇地追問。
王老漢趕緊做了個“噓”的手勢,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注意,才湊到伙計耳邊,聲音壓得更低:“具體我也說不清,只隱約聽說是跟外面的異人有關(guān)——不止咱們唐門,武當、少林、還有江南的幾個門派,年輕一代的精英都要來!地點好像選在蜀地深處的青城山后山,至于干啥,就沒人知道了。你可千萬別往外說,這要是讓唐門的執(zhí)事知道了,我這攤子都別想擺了!”
伙計連忙點頭,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多問。
羅恩端著面碗,看似專注地挑著面條,辣油濺在嘴角也渾然不覺,心中卻早已掀起了波瀾。“各派年輕精英”“與外界異人往來”“神秘盛會”,這些零碎的信息拼湊在一起,絕不可能是偶然。唐門向來行事低調(diào)內(nèi)斂,尤其是涉及年輕一代的培養(yǎng),更是慎之又慎,從不會與外界過多接觸,更別說聯(lián)合多派舉辦什么“盛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