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油燈又爆了個燈花,昏黃的光把端木瑛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黑石墻上,像被釘住的思緒。她攥著玉佩的手沒松,指腹反復(fù)蹭過清露草的紋路,冰涼的玉溫里,好像能摸到剛才羅恩說的“七成把握”——那是逃離密室的希望,也能摸到西院槐花的甜味——那是她沒徹底放下的家族情分,兩種念頭在心里翻涌,幾乎要把她的呼吸都壓得沉了。
她閉了閉眼,腦海里先浮出“立刻離開”的畫面:羅恩張開淡藍色的空間領(lǐng)域,裹著她穿過困陣,掠過巡邏死士的頭頂,一路到江南城外的安全屋。那里有陽光,有清露草,有溫茶,再也不用喝那碗泛著腥氣的“迷心湯”??蛇@畫面剛清晰,就被另一幅景象沖散——激進派首領(lǐng)端木鴻拿著“叛族令”,站在家族祠堂前,聲嘶力竭地喊著“端木瑛勾結(jié)外門,背叛家族”;三一門的影衛(wèi)在街頭被端木家的死士攔截,刀光劍影里,有人倒下;甚至連三伯端木謹,都會因為替她說話,被激進派扣上“通敵”的帽子,再也不能偷偷給她送槐花蜜餞。
“不能連累他們?!彼谛睦镙p輕說,指尖的力道又重了幾分,玉佩的棱角硌得掌心發(fā)疼,卻讓她更清醒。
再想“留下周旋”,密室的寒氣好像更重了些——明天早上,還是會有人端著“迷心湯”進來,劉嬤嬤還是會坐在她對面,絮絮叨叨地說“交出雙全手,就能回西院”。可她又想起三伯上次偷偷塞給她的紙條,上面寫著“瑛瑛,再等等,我在找族老們說話”;想起四爺爺當(dāng)年教她針灸時,說“醫(yī)者仁心,不管家族怎么爭,別丟了這份心”。這些人還在,端木家就不是鐵板一塊,只要有外部壓力推著,那些被激進派壓著的明理長輩,說不定就能站出來。
更重要的是,她心里憋著個疑問——爺爺當(dāng)年把醫(yī)術(shù)傳給她時,只說“端木家的醫(yī)術(shù),是用來救人的”,從沒提過什么“雙全手”的秘密?,F(xiàn)在激進派為了這個逼她,甚至不惜用“攝魂香”“搜魂術(shù)”,這里面到底藏著什么?是爺爺留下的手記里有她沒看懂的字句,還是家族想借“雙全手”做什么?不親自弄清楚,她就算逃到三一門,心里也始終有個疙瘩。
油燈的火苗晃了晃,把她的影子從墻上“晃”了回來。她緊繃的肩膀輕輕松了些,眉頭也舒展開,眼底的猶豫像被風(fēng)吹散的霧,只剩下堅定的光。她抬起頭,看向羅恩,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沒有半分含糊:“羅恩大哥,我選第二條路?!?/p>
羅恩的眼神動了動,沒說話,只是等著她的解釋——他知道,她不是一時沖動。
端木瑛深吸一口氣,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要把密室里的寒氣都吐出去,也像是要把心里的顧慮都擺開:“貿(mào)然走了,沖突馬上就會起來。我成了端木家的‘叛族者’事小,可你說過,一旦被發(fā)現(xiàn),三一門會和端木家交惡——那些跟著你的影衛(wèi),還有三一門里教我辨藥的李長老,他們沒做錯什么,憑什么因為我的事受牽連?這不是智者做的事,也不是我想看到的?!?/p>
她頓了頓,指尖輕輕摸了摸胸口的帛書,那里藏著“清心訣”,也藏著她對家族的一點期待:“我愿意留下和他們周旋。我不信整個端木家都是激進派,三伯、四爺爺,還有當(dāng)年看著我長大的張族老,他們都教過我醫(yī)術(shù),不會眼睜睜看著事情走到極端。要是能借你說的按察使、天師府的壓力,說不定能讓他們站出來說話,把激進派壓下去?!?/p>
最后,她的目光沉了沉,帶著一絲執(zhí)拗——那是屬于她自己的堅持:“而且……我想親自弄清楚,家族為什么對‘雙全手’這么執(zhí)著。爺爺當(dāng)年沒說過這是‘秘密’,現(xiàn)在他們?yōu)榱诉@個逼我,甚至不惜傷害族人,我總得知道到底是為了什么。要是就這么走了,這個疑問會跟著我一輩子。”
羅恩看著她眼里的光——不是被逼無奈的妥協(xié),是帶著智慧的權(quán)衡,帶著勇氣的擔(dān)當(dāng),還有一點屬于醫(yī)者的執(zhí)拗。這比剛才提到“三一門安全屋”時的意動,更讓他覺得踏實。他緩緩點了點頭,沒有再勸,只是語氣比剛才更鄭重,帶著認可:“好!既然是你的決定,我尊重你?!?/p>
說完,他不再猶豫,抬起右手,指尖凝聚起一點淡藍色的微光——那是他用精神意念凝成的“法門印記”,比尋常的口傳心授更精準(zhǔn),也更隱秘,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他輕輕將指尖點向端木瑛的眉心,動作很輕,卻帶著不容錯漏的認真。
微光觸到皮膚的瞬間,端木瑛就覺得腦海里多了幾行清晰的字句,像有人用毛筆在識海里“寫”下的——“定魂訣”的三句凝神要訣,“清腑散”的藥材配比(蒲公英三錢、金銀花二錢、糙米一把,熬煮時要去浮沫),“斂氣術(shù)”的靈力控制方法(沉氣于丹田,讓靈力順著經(jīng)脈緩慢流轉(zhuǎn),不向外散出),每一個字都印得清清楚楚,不用刻意記就刻在了心里。
“這些法門不難,你趁著守衛(wèi)沒來,先在心里過一遍,記熟了?!绷_恩收回手,目光掃過石門的方向,外面隱約傳來守衛(wèi)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承諾,“你再堅持幾天,我現(xiàn)在就去按察使司,路上會讓人把信送天師府和三一門,不會讓你獨自面對這些的。”
端木瑛摸了摸眉心,那里還留著一點微涼的觸感,腦海里的法門字句像給她心里撐了根柱子,原本發(fā)慌的心安定了不少。她看著羅恩,用力點了點頭,聲音里帶著感激,也帶著不讓他擔(dān)心的堅定:“羅恩大哥,你路上小心,我會撐住的——等你回來,我說不定能從劉嬤嬤嘴里套出點‘雙全手’的消息?!?/p>
羅恩看著她眼里的笑——哪怕在密室里,哪怕要面對危險,她還是沒丟了那份樂觀。他沒再多說,只是最后看了她一眼,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樣子記在心里,也像是在做承諾。下一秒,他周身泛起淡藍色的空間漣漪,身影像被水裹住似的,一點點變得透明,最后徹底融入空氣里,連一絲氣息、一點聲響都沒留下,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密室里又只剩下端木瑛和那盞油燈。火苗晃了晃,卻好像比剛才更亮了些,照在她攥著玉佩的手上,也照在她眼底的光上——那是屬于她的決斷,也是屬于她的戰(zh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