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96章 舞臺上的小太陽（第1頁）

紅星街道托兒所那間小小的活動室，第一次被五顏六色的皺紋紙花和彩帶裝點得像個真正的節(jié)日殿堂?？諝庵袕浡鴿{糊、蠟筆和孩子們興奮的汗味。一架破舊但擦拭得锃亮的風琴擺在角落，張玉芬老師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列寧裝，黑框眼鏡后的目光溫和而沉靜，正輕輕調(diào)試著琴鍵，流淌出不成調(diào)的、卻充滿期待的旋律。

臺下擠擠挨挨地坐著托兒所的阿姨們、少數(shù)能抽空前來的家長，還有一群興奮得如同小麻雀般嘰嘰喳喳的孩子們。空氣里充滿了嗡嗡的交談聲、孩子們的笑鬧聲，還有一股屬于童年最純粹的、躁動不安的歡樂。

活動室最后排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三個高大的身影如同突兀的山巒般沉默矗立，與周圍歡快的氣氛格格不入。

蘇建國佝僂著背，坐在一張對他來說過于矮小的兒童塑料凳上，布滿裂口和老繭的手緊緊抓著膝蓋上破舊的工褲布料，指關(guān)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深陷的眼窩里沉淀著巨大的疲憊（昨夜啃書到后半夜），更燃燒著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緊張和期待！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那個簡陋的、用幾張課桌拼湊起來的舞臺，目光如同焊在上面。額角的冷汗早已滲出，順著深陷的眼窩邊緣滑下。他不敢眨眼，生怕錯過什么。

他左邊，蘇衛(wèi)東高大的身軀如同移動的冰山，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他赤紅的雙瞳同樣死死盯著舞臺方向，緊抿的嘴角帶著慣常的暴戾線條，那只完好的左手卻無意識地、極其用力地摳著冰冷墻壁上的灰泥，簌簌落下的墻皮粉末無聲地灑在他沾滿塵土的褲腿上?？帐幍挠倚涔芙┯驳卮怪Ｋ苌砭o繃，像一張拉滿的弓，仿佛舞臺那邊即將上演的不是童稚的表演，而是一場生死攸關(guān)的搏殺。

蘇衛(wèi)東的右邊，緊挨著他，是蘇衛(wèi)民。他高大的身軀局促地蜷縮著，坐在一張更小的板凳上，顯得更加格格不入。他紅腫的眼睛里充滿了巨大的茫然和一絲本能的恐懼，這喧鬧陌生的環(huán)境讓他不安。他布滿凍裂血口的手指緊緊攥著張玉芬老師給他的那個舊素描本和一支短禿的鉛筆，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張玉芬就坐在他旁邊稍后一點的位置，一只手極其自然地、輕輕地搭在他微微顫抖的手臂上，無聲地傳遞著安撫的力量。她鏡片后的目光，則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期待，同樣聚焦在舞臺側(cè)幕的方向。

“下一個節(jié)目——《種太陽》！表演者：向日葵班小朋友！”負責報幕的阿姨聲音帶著夸張的喜悅。

風琴聲響起，是簡單歡快的旋律。

一群穿著用彩色皺紋紙簡單縫制、象征各種蔬菜瓜果服裝的小蘿卜頭，在阿姨的引導下，搖搖晃晃、嘻嘻哈哈地涌上了小小的舞臺。他們笨拙地揮舞著小手，模仿著播種、澆水的動作，稚嫩的歌聲參差不齊地響起，充滿了可愛的混亂。

臺下的家長們發(fā)出善意的笑聲和掌聲。

角落里的三個男人卻依舊如同三尊凝固的石像，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在臺上那一張張興奮的小臉上焦急地搜尋著。

曉光呢？

巨大的焦慮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上蘇建國的心臟！他佝僂的背脊繃得更直了！深陷的眼窩里那點期待的光芒幾乎要被恐慌取代！難道…怯場了？躲起來了？病了？

就在他幾乎要忍不住站起身的瞬間——

舞臺側(cè)幕的陰影里，一個小小的、被刻意安排在最后的身影，被張玉芬老師輕輕推了出來。

是曉光！

整個活動室似乎瞬間安靜了一秒！

她穿著一件用無數(shù)塊碎布頭拼接而成的小裙子！鵝黃的、嫩綠的、粉橘的…各種溫暖明亮的顏色如同被打翻的調(diào)色盤，卻又被一雙無比靈巧的手和諧地組合在一起，形成一片片“向日葵花瓣”的形狀！裙擺蓬松柔軟，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晃動。領(lǐng)口和袖口滾著細細的深棕色燈芯絨邊，象征向日葵的花盤。最令人叫絕的是她頭頂——李春燕用金黃色的毛線和硬卡紙，極其精巧地編繞、粘貼出了一個圓圓的小太陽發(fā)箍！幾縷柔軟的碎發(fā)從發(fā)箍下俏皮地鉆出來，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她小小的臉頰被這溫暖的色彩襯得紅撲撲的，烏溜溜的大眼睛在強烈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茫然和緊張，小嘴緊緊抿著。

這哪里是簡陋的演出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