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芬老師的話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在李春燕心中不斷擴大。那一絲微弱的希望之光,沒有熄滅,反而在她沉默的堅韌里悄悄燃燒起來。她知道,張老師在為她奔走,但她也明白,不能把所有擔子都壓在一個外人身上。這個家,需要她自己先站起來。
一種前所未有的勇氣,在她瘦弱的身體里滋生。她不再是那個只會默默垂淚、獨自硬撐的李春燕了。張老師的話點醒了她——需要幫助不丟人,懂得求助是另一種堅強。
她開始留意,開始觀察。她注意到,自從賠償風波后,巷子里看他們家的目光確實復雜了許多。除了依舊存在的鄙夷,也確實多了一些同情和欲言又止。尤其是幾位和她年紀相仿、同樣為人妻母的婦女。
比如住在巷子口的阿芳婆,以前蘇建國幫她把摔傷的兒子背去過衛(wèi)生所。比如隔壁院的桂珍嬸,家里男人癱在床上,日子同樣艱難,以前李春燕糊紙盒賺了點零錢,有時會偷偷分她幾個雞蛋。還有前街的王家嫂子,兒子和劉小軍同班,沒少受那小子欺負,私下里沒少罵劉家缺德…
這些女人,或許力量微薄,或許同樣被生活磋磨,但她們心底存著善念,能體會蘇家的難處,尤其是對曉光那孩子,或多或少都存著一點心疼。
李春燕的心活絡起來。她想起了張老師說的“多管齊下”,想起了“鄰里互助”。一個模糊卻大膽的念頭在她心里成形——她要去發(fā)動她們!不是為了乞討,而是為了互助,為了能讓孩子先看上病,為了這個家能喘口氣。
這個念頭讓她心跳加速,臉頰發(fā)燙。主動去和人打交道,去“求人”,這對她來說比干最重的活還難。她反復猶豫,在屋里踱步,手心的汗擦了又出。
但當她看到曉光因為耳朵不適而煩躁地用小拳頭捶腦袋時,所有的猶豫都被碾碎了。
她再一次仔細梳好頭發(fā),整理好衣襟,第一個敲開的,是阿芳婆家的門。
開門的是阿芳婆本人,看到是她,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春燕啊?有事?”
李春燕的臉瞬間紅透,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阿芳婆…我…我…”她結巴了半天,眼看對方眼神就要變得疑惑甚至不耐煩,她猛地一咬牙,抬起頭,眼眶瞬間就紅了,“阿芳婆,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曉光那孩子,耳朵里的病又犯了,疼得夜里直哭…家里…家里一分錢都掏不出來了…建國他…他快累死了…”
她語無倫次,幾乎是哭著把最難堪的困境撕開給人看。沒有技巧,只有最赤裸的哀求和無助。
阿芳婆看著她這副樣子,聽著她的話,臉上的那點疏離漸漸消失了,嘆了口氣:“造孽啊…劉家那群殺千刀的…還有那高利貸…進來坐吧?!?/p>
李春燕沒有進去,就站在門口,像是用盡了所有勇氣,哽咽著說:“我不坐…阿芳婆,我不是來要錢的…我是想…想求您和幾位相熟的嬸子嫂子們幫我想想辦法…看看有沒有什么零活…或者…或者能不能先借我點糧票…等建國發(fā)了工錢,我們一定還!我給您打借條!我李春燕說話算話!”
她的話顛三倒四,但意思卻表達清楚了。不是乞討,是求助,是借,是想辦法找活路。
阿芳婆沉默了片刻,看著她通紅的、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倔強的眼睛,終于點了點頭:“唉…都不容易。你先別急,我想想…我好像聽說紡織廠的后勤倉庫最近要人幫忙縫補麻袋,按件算錢,就是熬眼睛…不知道你…”chapter_();
“我能干!我什么都能干!”李春燕立刻急切地應道,眼里猛地迸發(fā)出光亮。
“成,那我明天去幫你問問?!卑⒎计艖邢聛?,又壓低聲音,“桂珍那邊…她好像認識個藥材鋪的老板娘,有時候需要人幫忙切藥片,也挺累人,不知道還缺不缺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