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張玉芬老師帶來的,在她那次透露可能調(diào)動之后、最終決定尚未做出的一個下午。她再次踏進(jìn)青瓦巷過渡房時,眉宇間雖然仍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猶豫,但眼神里卻多了幾分強(qiáng)打精神的明亮。
她沒有多寒暄,目光直接落在墻角正對著畫冊發(fā)呆的蘇衛(wèi)民身上,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鼓勵性的輕快:“衛(wèi)民,快收拾一下!帶上你畫得最好的那幾張——畫光光的,畫太陽的,還有畫咱們巷子的!街道文化站那邊有個小角落,能給咱們騰出來掛幾天!”
蘇建國正伏在矮桌前演算,聞言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驚愕和難以置信?!皬埨蠋?,這…這能行嗎?衛(wèi)民他畫的…”他下意識地覺得那些歪歪扭扭、不合比例的畫,登不上“文化站”那種聽起來就“正式”的地方。
“怎么不行?”張玉芬鏡片后的目光篤定地看向蘇建國,語氣不容置疑,“秦干事看了都說好,有生命力!掛出去讓街坊鄰居們都看看,咱們青瓦巷也出‘畫家’!”她的話里帶著一絲夸張的鼓舞,更多的是想給這個沉悶的家和沉默的“畫家”一點實實在在的激勵。
蘇衛(wèi)民茫然地抬起頭,紅腫的眼睛看看張老師,又看看大哥,似乎沒完全理解“文化站”和“掛出去”是什么意思。但“畫”這個字觸動了他。他笨拙地放下畫冊,開始在他那堆寶貝畫紙里翻找,嘴里發(fā)出無意識的“嗬嗬”聲,似乎本能地知道這是件重要的事。
最終,選了三張。一張是曉光抱著布娃娃、上方有巨大笑臉太陽的蠟筆畫,色彩大膽溫暖;一張是無數(shù)道金色光芒穿透云層的太陽素描,線條充滿了原始的力量感;還有一張是用鉛筆勾勒的青瓦巷巷口,房屋歪斜,線條粗獷,卻莫名抓住了那種滄桑和煙火氣。
張玉芬小心翼翼地將三幅畫用干凈的報紙襯好,卷起來。蘇建國放下手里的筆,搓了搓布滿裂口的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跟著一起去。他叫上了正蹲在門口檢查三輪車的蘇衛(wèi)東。蘇衛(wèi)東赤紅的雙瞳里閃過一絲不耐煩,但瞥了一眼大哥那帶著罕見緊張和期盼的神情,又看了看抱著畫卷、一臉茫然的衛(wèi)民,最終只是冷哼了一聲,默默站起身,跟在了后面。曉光也被李春燕抱了起來,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一起去看熱鬧。
街道文化站其實就是一間稍大點的屋子,靠墻放著幾個書架,擺著些舊報紙和宣傳冊。此刻,在一面空著的墻壁上,臨時拉了一根細(xì)繩。張玉芬和文化站的管理員打了個招呼,便親自將衛(wèi)民那三幅畫,用小巧的夾子,仔細(xì)地、端正地夾在了細(xì)繩上。
三幅風(fēng)格迥異卻都帶著強(qiáng)烈個人印記的畫作,就這樣突兀又和諧地并排出現(xiàn)在了這間充滿油墨味的屋子里。
起初,并沒有人注意。只有幾個來翻報紙的老頭好奇地瞟了幾眼,嘟囔一句“這畫的啥?歪歪扭扭的”。
但漸漸地,隨著下班放學(xué)的人流多起來,開始有人駐足。
“誒?這太陽畫得…咋說呢…挺帶勁!”一個穿著工裝的中年男人摸著下巴評論道。
“這小閨女畫得靈?。∏七@眼睛,亮晶晶的!”一個抱著孩子的大嬸指著曉光的畫像。
“這是咱們巷子口吧?嘿,你別說,這破破爛爛的勁兒還真有點像!”另一個街坊認(rèn)了出來。
“誰畫的???沒見過這種畫法?!?/p>
“聽說是老蘇家那個…老三畫的…”chapter_();
“?。克 婵床怀鰜怼€以為他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