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89章 冰冷的雨滾燙的債（第1頁）

初冬的冷雨，不像夏日的暴雨那般痛快淋漓，而是帶著一種陰濕的、粘稠的惡意，從鉛灰色的天幕里無聲地潑灑下來。雨水冰冷刺骨，混著縣城后街巷弄里特有的塵土、煤灰和腐爛的菜葉味，在地面上匯成渾濁的、裹挾著油污的細(xì)流，肆意流淌。

蘇衛(wèi)東佝僂著背，高大的身軀幾乎伏在傷痕累累的三輪車把上。那只完好的左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攥著冰冷濕滑的車把，指關(guān)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手背上凍裂的口子被雨水和污垢浸泡，泛起刺目的紅腫。赤紅的雙瞳在雨幕中布滿血絲，死死盯著前方坑洼積水的路面，如同受傷的孤狼在搜尋獵物。空蕩的右袖管被雨水打透，濕漉漉地貼在身側(cè)，更添幾分狼狽和沉重。

破舊的“鐵馬”在泥濘中艱難前行，鏈條發(fā)出艱澀的呻吟，每一次顛簸都讓車身劇烈搖晃，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散架。車斗里，用破舊油布勉強蓋著的幾袋面粉和一筐雞蛋，在顛簸中不安地晃動。冰冷的雨水順著油布的破洞滲入，在面粉袋上洇開深色的、不祥的濕痕。

更致命的是那兩條輪胎。外胎磨損得幾乎完全失去了花紋，橡膠老化開裂，露出里面灰白色的內(nèi)簾線。此刻浸泡在冰冷的泥水里，抓地力微乎其微。每一次碾過水洼，車身都會不受控制地打滑、偏移，全靠蘇衛(wèi)東用那條獨臂爆發(fā)出巨大的力量，拼命穩(wěn)住方向。額角的汗水和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順著緊繃的、布滿風(fēng)霜的冷硬臉頰不斷淌下。

“操！”蘇衛(wèi)東嘶啞地咒罵一聲，布滿血絲的眼瞳死死盯著前方一個被積水完全掩蓋的深坑。他猛地咬牙，僅存的左臂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試圖將車頭提起，強行繞過！

然而，就在車頭即將轉(zhuǎn)向的瞬間——

左前輪碾上了一塊被雨水沖刷得光滑無比的碎磚！

磨損殆盡的輪胎在濕滑的磚面上猛地一滑！如同踩在冰面上！

“嘎吱——！??！”

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和橡膠撕裂聲驟然響起！

整個車身瞬間失去平衡！沉重的車斗帶著巨大的慣性，如同脫韁的野馬，猛地向左側(cè)傾覆！

“嘩啦——！哐當(dāng)——！”

油布被撕裂！幾袋沉重的面粉如同白色的巨浪，狠狠砸進渾濁的積水里！那筐雞蛋更是如同脆弱的夢境，在劇烈的撞擊下四分五裂！金黃色的蛋液混合著破碎的蛋殼，在污濁的水洼里瞬間洇開，又被冰冷的雨水迅速沖刷、稀釋，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粘稠和刺鼻的腥氣！

蘇衛(wèi)東高大的身軀在巨大的慣性下，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被狠狠甩了出去！他僅存的左手下意識地在空中徒勞地抓了一把，卻只抓住冰冷的雨水和空氣！整個人重重地砸在冰冷濕滑、布滿碎石和垃圾的泥地上！

“呃——！”一聲壓抑的、帶著巨大痛楚的悶哼從他緊咬的牙關(guān)中擠出！左肩和左肋傳來鉆心的劇痛！冰冷的泥水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衣褲，刺骨的寒意混合著皮肉擦傷的灼痛，如同無數(shù)根鋼針狠狠扎進身體！

他赤紅的雙瞳因劇痛和巨大的驚怒瞬間充血！他掙扎著想爬起來，布滿凍裂口子和油污的手掌撐在冰冷的碎石地上，掌心瞬間被尖銳的石子劃破，鮮血混合著泥水淌下。但他顧不上這些！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片狼藉——傾覆的車斗，泡在污水里的面粉袋，還有那一地破碎的蛋殼和流淌的蛋液…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