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9章 家里的煎熬（第1頁）

窩棚里那點用體溫和破布勉強維系的溫度，在蘇衛(wèi)東被帶走后，仿佛被徹底抽空了。只剩下刺骨的寒和死一樣的沉寂。曉光細若游絲的抽噎，像斷斷續(xù)續(xù)的冰線，每一次響起都讓冰冷的空氣更加凝滯。

蘇建國佝僂著背，坐在冰冷的碎石地上，像一尊被風(fēng)化的石像。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失神地望著窩棚入口那塊在寒風(fēng)中無力晃蕩的破草簾子，仿佛還能看到衛(wèi)東最后掀開簾子沖出去時，那帶著一身戾氣和決絕的背影。他的耳朵里，反復(fù)回蕩著從安置點方向遠遠傳來的、隱約的騷動聲，還有衛(wèi)東那最后一聲撕裂夜空的、絕望的嘶吼…“我外甥女要餓死了啊——！??！”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釘，狠狠釘進他的心臟，反復(fù)攪動。

“二哥…二哥會不會…被打死？”角落里，蘇衛(wèi)民抱著曉光，身體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紅腫的眼睛里充滿了巨大的恐懼。他剛才被供銷點傳來的騷動和二哥那駭人的嘶吼嚇壞了，此刻聲音嘶啞干澀，帶著濃重的哭腔。

“別瞎說！”蘇建國猛地低喝一聲，聲音因為極度的焦灼而顯得異常嚴厲。他像是在呵斥衛(wèi)民，更像是在呵斥自己腦子里那些同樣可怕的念頭。他強迫自己收回目光，落在衛(wèi)民懷里那氣息奄奄的小小身體上。曉光的嘴唇微微翕動著，發(fā)出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咂咂”聲，蒼白的小臉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灰敗。

奶粉…衛(wèi)東…衛(wèi)東怎么樣了？他弄到奶粉了嗎？那騷動…那吼聲…他被抓了？被打傷了？還是…

無數(shù)個可怕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瘋狂地噬咬著他的神經(jīng)！一邊是命懸一線的外甥女，一邊是生死未卜、為了奶粉豁出命去的弟弟！兩股巨大的、足以將人碾碎的焦慮和恐懼，如同兩座沉重冰冷的石磨，死死地夾擊著他！他感覺自己的心臟被撕成了兩半，每一半都在承受著無法言說的劇痛！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踉蹌。不行！他不能在這里干等！他得去找衛(wèi)東！他得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得把弟弟找回來！

“看好光光！”他嘶啞地對衛(wèi)民丟下一句，甚至來不及看清衛(wèi)民臉上的恐懼，就猛地掀開草簾子，一頭扎進了外面更加刺骨的寒風(fēng)和黑暗里！

安置點邊緣那片混亂還未完全平息。臨時供銷點周圍還聚集著一些心有余悸、低聲議論的人群。蘇建國像一頭焦灼的老牛，在冰冷的人流中跌跌撞撞地穿梭、詢問。他抓住每一個看起來像是目擊者的人，布滿凍瘡和血口子的手死死抓住對方的胳膊，聲音嘶啞急切，語無倫次：

“同志！看見我弟弟了嗎？蘇衛(wèi)東！個子很高！脾氣火爆！手…手上有傷！剛才…剛才在供銷點那邊…”

“他…他是不是被抓走了？被帶到哪去了？?。壳笄竽愀嬖V我！”

“他沒想搶東西！真的！他就是…就是急瘋了！他外甥女…我外甥女…快餓死了啊…”

他一遍遍地重復(fù)著，布滿血污和塵土的臉上，每一道皺紋里都刻滿了深不見底的焦慮和恐懼。得到的回答多是茫然的搖頭，或者模糊的指向：“好像…被民兵帶走了…往那邊‘治安點’去了吧…鬧得可兇了…渾身是血…”

“渾身是血”這四個字像冰錐一樣刺進蘇建國的心臟！他眼前一陣發(fā)黑，身體晃了晃。他不敢去想衛(wèi)東到底傷成了什么樣！他更不敢去想，如果衛(wèi)東因為這事被重罰，甚至…他不敢往下想！

他像被無形的鞭子抽打著，朝著人們指點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腳下的碎石瓦礫絆得他幾次趔趄，冰冷的寒風(fēng)像刀子般割著他的臉和喉嚨。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到衛(wèi)東！把他帶回去！

安置點邊緣，一個用更大塊破木板和油氈布勉強搭起的低矮窩棚前，掛著一塊歪歪扭扭寫著“治安點”的木牌。門口站著兩個挎著老式步槍、袖子上同樣戴著紅袖箍的民兵，面色冷峻地掃視著周圍。

蘇建國沖到近前，幾乎要撲到門口，卻被冰冷的槍管橫在身前攔住。

“站?。「墒裁吹?！”一個民兵厲聲喝道。

“同志！同志！”蘇建國喘著粗氣，汗水混著冰冷的塵土糊滿了臉，聲音因為極度的急切和奔跑而抖得不成樣子，“我找我弟弟！蘇衛(wèi)東！剛才…剛才在供銷點那邊…被帶過來的！他…他怎么樣了？讓我看看他！讓我跟他說句話！”

“蘇衛(wèi)東？”另一個民兵皺著眉打量著他，“那個鬧事打人的？正在里面問話呢！擾亂秩序，沖擊供銷點，性質(zhì)惡劣！誰都不能見！”語氣冰冷而強硬。

“他沒有！他沒有打人！”蘇建國急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民兵，“他就是…就是太急了！他外甥女才一歲，她媽沒了，爹找不著了，餓得只剩一口氣了！他是為了孩子！為了救孩子的命??！同志！求求你們！讓我進去看看！就看一眼！讓我知道他還活著！”他幾乎是帶著哭腔哀求，身體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劇烈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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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犯了事就得處理！你求也沒用！”民兵不耐煩地揮揮手，“趕緊走開！別在這里妨礙公務(wù)！”chapter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