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料峭的清晨,曉光再次背起那個縫補過的“小老虎”書包,走向?qū)W校。這條路,她曾走得提心吊膽,每一步都像踩在荊棘上,時刻警惕著可能從哪個角落竄出的惡意。但今天,似乎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空氣依舊清冷,巷口依舊有早起忙碌的大人,但投向她的目光,少了些以往那種赤裸裸的探究或鄙夷,多了些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意味——或許是知道了蘇家“傾家蕩產(chǎn)”賠償?shù)氖潞笊龅囊唤z同情,或許是聽說了學(xué)校介入的風(fēng)聲后的些許收斂。偶爾,甚至?xí)幸粌蓚€面熟的阿姨,對她露出一個算得上和善的、略顯局促的點頭。
曉光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將臉頰埋進舊圍巾里,加快了腳步。長期的孤立和恐懼讓她無法立刻解讀和相信這些變化的信號,自我保護的本能依舊占據(jù)上風(fēng)。
走進校門,那種無形的、曾經(jīng)無處不在的壓力感,似乎真的減輕了。沒有突如其來的哄笑,沒有刻意壓低了卻恰好能讓她聽見的“拖油瓶”之類的字眼。操場上的同學(xué)追逐打鬧,看到她,最多只是瞥一眼,便又繼續(xù)自己的游戲。
這種“被忽略”,在以往是一種屈辱的放逐,但在今天,卻像是一種難得的、喘息的平靜。
她低著頭,快步走向教室。在門口,差點撞上一個人。她嚇得猛地一僵,幾乎要習(xí)慣性地道歉并蜷縮起來。
“呀,蘇曉光,你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帶著一點點的驚訝,卻沒有惡意。
曉光抬起頭,看見是新來的同桌,一個叫趙小娟的女生。趙小娟皮膚有點黑,眼睛很大,笑起來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她之前因為生病請假了很長時間,回來后就成了曉光的新同桌,似乎對班級里之前的暗流涌動并不完全了解。
“嗯…”曉光的聲音細若蚊蚋,下意識地側(cè)了側(cè)頭,想用好的耳朵對著她。
趙小娟卻似乎沒注意到這個小動作,她的目光落在了曉光抱在胸前的書包上,眼睛一亮:“咦?你的書包上這個小老虎好可愛呀!就是眼睛好像有點歪了?不過更有趣了!”
這不是嘲笑,而是帶著一種發(fā)現(xiàn)新奇事物般的天真好奇。
曉光愣住了,抱著書包的手緊了緊。這是第一次,有同學(xué)不是因為嘲笑而注意到她的書包。
“它…它原來壞了…我小舅給縫的…”曉光猶豫了一下,極其小聲地解釋道,心臟莫名地跳快了幾分。
“哇!你小舅真好!手真巧!”趙小娟毫不吝嗇地夸獎道,還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那顆被紅繩子固定住的塑料眼睛,“像獨眼龍船長,酷酷的!”
酷酷的?曉光從未想過這個詞能和自己的破書包聯(lián)系在一起。她看著趙小娟真誠的笑臉,心底那層堅硬的冰殼,似乎被這毫無心機的溫暖觸碰,悄然融化了一絲絲。
上課鈴響了。課堂上的氛圍也悄然發(fā)生了變化。
李老師講課的時候,目光會有意無意地多掃過曉光這邊一眼。當她看到曉光因為聽不清而微微蹙眉,或者努力側(cè)頭時,會不動聲色地將聲音提高一些,或者將重要的知識點在黑板上多寫一遍。
提問環(huán)節(jié),不再是曉光拼命降低存在感、祈禱不要被點名的煎熬時刻。李老師有時會提出一些相對簡單的問題,用鼓勵的眼神看向她:“蘇曉光同學(xué),你來試試看?”
第一次被點到時,曉光緊張得渾身發(fā)抖,站起來半天說不出話,臉漲得通紅。但李老師沒有不耐煩,更沒有像以前的老師那樣讓她“坐下吧,下次認真聽”,而是溫和地重復(fù)了一遍問題,并給出了小小的提示。
在老師耐心的等待和鼓勵下,曉光終于磕磕巴巴地說出了答案。聲音很小,而且因為緊張和耳朵不適,發(fā)音有些奇怪。chapter_();
但李老師卻立刻露出了贊許的笑容:“回答得很好!請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