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19章 探視日（第2頁）

“光光……”他的聲音通過通話器傳來，帶著明顯的沙啞和電流的雜音，卻努力放得輕柔，“別哭……光光乖，別哭……你看，二舅沒事，好著呢……”

他甚至還試圖挺直一點腰板，展示自己“很好”，但那動作在他此刻的狀態(tài)下，顯得格外勉強和心酸。

“這里面……吃得飽，睡得也好……就是……就是有點想你，想你大舅，想你舅媽，還有衛(wèi)民……”他絮絮地說著，語速有些快，像是在背誦一段預(yù)先想好的、用來安慰人的話，眼神卻不敢長時間與曉光淚汪汪的眼睛對視，時不時地飄向一旁，或者垂下。

“二舅……二舅知道錯了，在里面一定好好聽話，好好改造……很快就出來了，真的，很快……”他重復(fù)著“很快”這兩個字，仿佛是在說服曉光，更是在說服自己，“等二舅出去……出去再蹬三輪，掙了錢，給你買……買新衣裳，買肉包子吃……”

他說著這些空洞而遙遠的許諾，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那強擠出來的笑容，也終于維持不住，嘴角無力地耷拉下來，眼底深處，是無法掩飾的痛楚和茫然。半年，對于與世隔絕的牢獄來說，絕不可能是他口中輕描淡寫的“很快”。

曉光依舊在流淚，但她用力地點著頭，小手緊緊抓著面前的通話器，仿佛那樣就能離二舅更近一點。她哽咽著，用帶著濃重鼻音的小嗓子，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二舅……我……我好好吃飯了……我考試……考了一百分……張老師……還表揚我了……”

她像是在匯報，又像是在證明，證明她很好，證明這個家還在運轉(zhuǎn)，證明他的犧牲沒有白費。

蘇衛(wèi)東聽著，眼眶驟然紅了，他猛地別過頭去，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再轉(zhuǎn)回來時，眼底的水光被他強行逼退，只剩下更深的紅血絲。

“好……好孩子……光光最懂事了……”他的聲音更加沙啞，帶著壓抑的哽咽，“好好念書……聽大舅、舅媽的話……等二舅……回去……”

探視的時間短暫得殘酷。獄警在一旁示意時間到了。

蘇衛(wèi)東深深地、貪婪地看了大哥和曉光最后一眼，仿佛要將他們的樣子刻進骨子里。他對著曉光，再次努力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用口型無聲地說：“別哭……二舅沒事?！?/p>

然后，他放下通話器，低著頭，跟著獄警，一步一步，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那扇冰冷的鐵門?；疑纳碛跋г陂T后，鐵門再次“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兩個世界。

曉光依舊維持著抓著通話器的姿勢，眼淚吧嗒吧嗒地掉著，看著二舅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

蘇建國伸出手，無比沉重地放在曉光瘦弱的肩膀上，感受到那小小的身體在無聲地顫抖。他沒有說話，只是那樣站著，父子二人（女）隔著冰冷的玻璃，共同承受著這份刻骨銘心的離別與傷痛。

探視結(jié)束了，帶走的，是短暫的相見；留下的，是更加漫長的等待，和深植于心底的、冰冷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