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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巖小說>青瓦花壇造型 > 第160章 衛(wèi)東的蛻變(第1頁)

            第160章 衛(wèi)東的蛻變(第1頁)

            那包沉甸甸、帶著無數(shù)人體溫的“百家錢”,像一劑藥性猛烈的清醒劑,不僅刺痛了蘇建國,更深切地烙入了蘇衛(wèi)東的靈魂。暴風雨過后,留下的并非一片狼藉的死寂,而是一種被徹底滌蕩后的、帶著痛楚的清明。

            他依舊是那個蘇衛(wèi)東,眉骨那道疤依舊透著戾氣,沉默時周身依舊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但內(nèi)核深處,某些東西已經(jīng)發(fā)生了不可逆轉(zhuǎn)的、顯著的變化。

            最大的變化,體現(xiàn)在他對曉光的保護上。

            他依舊每天蹬著三輪車,有意無意地掐著曉光放學的時間,遠遠地跟在后面,像一道沉默的陰影守護著她。但當看到有男同學追跑打鬧靠近曉光時,他不再像過去那樣立刻肌肉緊繃、眼神兇惡地如同要撲上去撕碎對方。他會猛地捏緊車閘,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觀察。

            如果那只是同學間普通的玩鬧,并未針對曉光,他會松開緊攥的拳頭,緩緩吐出那口憋著的氣,繼續(xù)沉默地跟在后面。只有當看到有人明顯試圖推搡或者用語言招惹曉光時(這種情況如今已極少發(fā)生),他才會上前。

            而上前的方式,也截然不同了。

            不再是雷霆萬鈞的怒吼和不由分說的暴力。他會將三輪車穩(wěn)穩(wěn)地停在路邊,高大的身軀像塔一樣矗立在那幾個男孩面前,投下極具壓迫感的陰影。他的臉色依舊陰沉,眼神銳利如刀,但開口的聲音,卻是壓抑著的、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低沉警告:

            “好好走路。別找事?!?/p>

            沒有多余的廢話,沒有肢體接觸,但那經(jīng)歷過真正血腥氣的眼神和絕對的力量威懾,足以讓半大的小子們嚇得臉色發(fā)白,噤若寒蟬,立刻乖乖散開。他會一直盯著他們走遠,才轉(zhuǎn)身,看向有些無措的曉光,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極其僵硬地吐出兩個字:“走吧?!?/p>

            然后,他會推著三輪車,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幾步遠的地方,直到她安全走進巷子。這種克制而有效的保護,遠比失控的暴力更令人安心,也更讓偶爾看到的街坊鄰里暗自驚訝。

            這種克制,也開始笨拙地延伸到他與周圍世界的關系中。

            以往,蘇衛(wèi)東眼里幾乎沒有“鄰居”這個概念,只有“路人”和“可能惹怒他的人”。他獨來獨往,對所有的目光和議論都報以更兇惡的回視。但現(xiàn)在,他開始嘗試著,極其別扭地,打破這層堅冰。

            清晨出車,遇到正在門口生爐子的阿芳婆,他會猛地停下腳步,喉嚨里像卡了魚刺般上下滾動好幾下,才從牙縫里極其生硬地擠出一句:“…早?!甭曇舸指?,毫無溫度,甚至有點像尋釁,但確確實實是一個招呼。chapter_();

            阿芳婆會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問候”嚇一跳,愣愣地看著這個以前見面都像欠他幾百塊錢的兇漢,遲疑片刻,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點頭:“哎,早…衛(wèi)東出車啊?”

            “嗯。”蘇衛(wèi)東從鼻子里哼出一個音節(jié),像是完成了某項極其艱難的任務,立刻蹬上車飛快地走了,留下阿芳婆在原地琢磨了半天。

            看到桂珍嬸吃力地拖著買來的煤球,他會一聲不吭地走過去,也不看人,直接搶過煤筐,扛起來就往她家院里走,放下,依舊不說話,轉(zhuǎn)身就走。桂珍嬸在后面連聲道謝,他也只是背對著揮了一下手,示意聽見了。

            這些舉動生硬、笨拙,甚至有些尷尬,與他渾身那股戾氣格格不入,卻像一顆顆小石子,投入了青瓦巷這潭深水,激起了細微卻真實的漣漪。人們開始私下議論:“蘇家那老二,好像…有點不一樣了?”“聽說上次賠錢賠傷了,知道好歹了?”“也知道幫把手了,就是臉還那么臭…”

            話語間,少了些以往的純粹恐懼和厭惡,多了些復雜的打量和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接納。

            而所有這些變化的背后,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的目標感在驅(qū)動著他。

            他比以前更加拼命地工作。蹬三輪的時間更長,搶活更兇,不惜力氣。碼頭那些最重、最臟、別人不愿意接的活,他二話不說就攬下來。汗水濕透衣背,肌肉酸脹如同撕裂,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疲憊。

            因為他心里燒著兩團火,兩團必須用汗水甚至血水去澆灌才能實現(xiàn)的火。

            第一,他要堂堂正正地還上那筆“百家錢”。每一張毛票,每一枚硬幣,都代表著一份他必須償還的恩情和尊嚴。他蘇衛(wèi)東混賬,害得家里需要靠街坊婦女的接濟度日,這筆債,像恥辱的烙印,必須由他親手洗刷。他計算著,哪怕每天多掙幾毛錢,也要盡快把這些帶著溫度的錢,一分不少地、用自己掙來的干凈錢還回去。

            第二,他要攢錢,給曉光治病。這是他內(nèi)心深處最沉重、也最堅定的念頭。是他那失控的一拳,打沒了曉光治病的希望。這個窟窿,必須由他來補上。他看著曉光偶爾因為耳朵不適而輕輕蹙起的眉頭,看著她有時需要側著頭努力聽人說話的樣子,那種心痛和自責,化作了無窮的動力。他幻想著有一天,能拿著厚厚的一沓錢,帶著曉光去市里最好的醫(yī)院,把她的耳朵徹底治好,讓她的臉上不再有因病痛而生的陰霾。

            這兩個目標,像黑夜里的燈塔,指引著他這艘曾經(jīng)失控漂泊的船。他不再漫無目的地發(fā)泄蠻力,而是將所有的憤怒、悔恨和力量,都凝聚在這兩個具體而艱辛的目標上。

            他依舊沉默寡言,但那雙赤紅的雙瞳里,曾經(jīng)充斥的狂暴和空洞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近乎偏執(zhí)的堅定??帐幍男涔茈S著他用力蹬車而晃動,不再是無力的象征,反而透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

            蘇衛(wèi)東的蛻變,是沉默的,是內(nèi)向的,是帶著傷疤和痛苦的。他沒有變成八面玲瓏的好好先生,他骨子里的倔強和棱角依然存在。但他學會了克制,學會了責任,學會了用一種更艱難卻更有效的方式,去守護他珍視的人。

            他從一頭失控傷人的困獸,正在努力地,試圖將自己鍛造成一把能遮風擋雨、盡管粗糙卻堅韌的保護傘。這條路很長,很苦,但他每一步,都踩得無比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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