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寂靜中悄然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個時辰,也可能是更久。倒在地上的劉秀,手指輕微地抽搐了一下。刺骨的寒意和左肩傷口持續(xù)的劇痛,將他從深度的昏迷中逐漸拉回現(xiàn)實。
他發(fā)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眼皮沉重地顫動了幾下,才勉強睜開。眼前先是模糊一片,隨即慢慢聚焦。他首先看到的,是頭頂上方那尊在昏暗中顯得愈發(fā)猙獰模糊的神像面孔,以及神像身上那些在微光下隱約可見的、仿佛在流動的蛛網塵埃。
記憶如潮水般涌回腦?!繁?、破廟、祈求、昏迷……他猛地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
追兵!他們進來過了嗎?我為什么還活著?
他強忍著渾身的酸痛和傷口的刺痛,極其緩慢地、警惕地撐起身體,側耳傾聽。廟外,萬籟俱寂,只有風聲和偶爾的蟲鳴,之前那催命的馬蹄聲、吶喊聲,已然消失無蹤。
他們……走了?
劉秀心中驚疑不定,他小心翼翼地挪動到門邊,透過門板的縫隙向外窺視。月光下的山嶺,靜謐而荒涼,并無任何人馬蹤跡。
他稍微松了口氣,但更大的疑惑涌上心頭。他清楚地記得,自己闖入廟中時,確實撞破了不少蛛網??涩F(xiàn)在……他抬起頭,看向門楣和門框的連接處。
下一刻,他整個人如遭雷擊,徹底僵在了原地,瞳孔因極度的震驚而猛然收縮。
蛛網!完好無損的蛛網!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甚至比他進來之前看到的,似乎還要厚實、還要完整!這……這怎么可能?!
一瞬間,昏迷前那瀝血陳情的祈禱,如同洪鐘大呂,再次在他心中轟然回響:
“……若神明能護佑弟子……躲過此劫……他日……必當……封尊神為天下城隍……”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狂喜、敬畏與震撼的戰(zhàn)栗,從脊椎骨直沖頭頂!這不是巧合!絕非凡俗力量所能解釋!
是神明顯靈!是這廟中的神明,聽到了他絕望中的祈禱,在他昏迷之后,施展無上法力,彌合蛛網,制造了這座廟宇久無人至的假象,騙過了那些窮兇極惡的追兵,將他從必死的絕境中拯救了出來!
劫后余生的慶幸,與對超自然偉力的敬畏,如同洶涌的浪潮,瞬間淹沒了劉秀。他轉過身,面向那尊原本面目模糊、此刻在他眼中卻仿佛籠罩著萬丈光芒的神像,“噗通”一聲,雙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
這一次,他的跪拜不再是絕望中的乞求,而是充滿了發(fā)自肺腑的、無比虔誠的感恩與崇敬。
“神明恩德!再造之恩,秀……永世不忘!”他的聲音哽咽而顫抖,包含著太多復雜的情緒,“今日劉秀得以活命,全仗神明庇護!先前所立誓言,天地共鑒,秀必銘刻于心!他日若真能得天佑,平定四海,重興漢室,定當兌現(xiàn)諾言,重修廟宇,再塑金身,敕封尊神為‘天下都城隍’,統(tǒng)御天下城隍,享千秋萬代之香火祭祀!如有違逆,天人共戮!”
他恭恭敬敬地,以最莊重的禮節(jié),向著神像一下、兩下、三下……連連叩首。額頭觸碰在冰冷的地面上,發(fā)出輕微的響聲,他卻渾然不覺疼痛。
起身后,劉秀感覺體內仿佛重新注入了力量,連肩上的傷口似乎也不再那么劇痛難忍。他知道,這是神明賜予他的信心與使命。他不能再停留于此,必須盡快離開,前往信都,集結力量,繼續(xù)那未竟的事業(yè)。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尊沉默卻顯赫了神跡的神像,以及門上那見證了奇跡的、完好如初的蛛網,將這一幕深深烙印在心底。然后,他整理了一下破爛的衣袍,小心翼翼地、盡量不觸碰任何蛛網,從門縫中側身鉆出,融入了廟外清冷的月光和蒼茫的夜色之中。
山風拂過,帶來遠方的氣息。劉秀的步伐,雖然依舊沉重,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與方向。他知道,他的命運,自這一刻起,已與這山巔破廟中的神明,緊密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