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福說到悲憤處,已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而沈知意,在聽完這駭人聽聞的真相后,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陣陣發(fā)黑,整個世界都在她面前轟然崩塌!她踉蹌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才勉強支撐住沒有倒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不解,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為什么墨卿哥哥會在云臺山歸來后,對她日漸疏離,愁眉不展?
為什么他會突然說出那般絕情的話,執(zhí)意要將她“讓”給秦文昭?
為什么他會不告而別,音訊全無!
不是他變心,不是他懦弱,更不是他為了所謂的“報恩”而輕易舍棄愛情!是他!是他被秦文昭這個奸人用如此卑鄙無恥的毒計蒙騙了!他那樣一個重情重義、耿直不阿的人,在以為自己欠下了“救命之恩”這天大的人情后,內心該是何等的煎熬與痛苦?他選擇離開,選擇“成全”,是用怎樣一種剜心割肉般的痛楚,在踐行他心中那份“不能忘恩負義”的信念?
而她呢?她這三年來的等待,三年的淚水和絕望,三年幾乎耗盡心力的堅守,以及最終被迫點頭應下的婚事……這一切,竟然全都是建立在一個如此丑陋、如此惡毒的謊言之上!
憤怒!如同巖漿般熾烈的憤怒,瞬間焚毀了她的理智!
委屈!積壓了三年,幾乎將她淹沒的委屈,如同海嘯般洶涌襲來!
心痛!為蘇墨卿所承受的欺騙與痛苦而心痛,為他們白白錯過的三年光陰而心痛,為他們險些就此天人永隔、抱憾終身而心痛!
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不是往日那種無聲的、絕望的哭泣,而是帶著巨大的悲憤與恍然的奔流。她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卻遠不及心口那萬分之一。
“秦、文、昭!”她從齒縫間擠出這個名字,聲音因為極致的恨意而顫抖。那個道貌岸然、口口聲聲說著癡心、對她父母百般討好、用財富和偽善織就一張大網(wǎng)將她牢牢困住的男人,原來竟是這樣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心思歹毒如蛇蝎的小人!她竟然……竟然差點嫁給了這樣一個毀了她和墨卿哥哥一生幸福的仇人!
“姑娘……姑娘您沒事吧?”秦福見她臉色煞白,淚流不止,身體搖搖欲墜,擔心地問道。
沈知意猛地抬起頭,用袖子狠狠擦去臉上的淚水,那雙原本死寂的秋水明眸,此刻燃燒著熊熊的火焰,充滿了決絕與清醒。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翻江倒海般的情緒,對著秦福,鄭重地、深深地福了一禮:“秦管家,今日之恩,知意沒齒難忘!若非您仗義執(zhí)言,揭露真相,知意……知意此生便要萬劫不復了!”
“姑娘折煞老奴了!”秦?;琶[手,“是老奴該謝姑娘的救命之恩和信任才是!”
沈知意直起身,眼神已然變得無比堅定清明。她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對匆匆趕回來的春桃沉聲道:“春桃,你立刻回府,告訴我爹娘,這樁婚事,我沈知意絕不答應!讓他們即刻將秦家的聘禮退回!若他們問起原因……”她看了一眼形容枯槁的秦福,“你就說,我遇到了秦府舊人,知曉了三年前一樁天大的隱秘,此刻心緒已亂,需尋一清凈之地冷靜思索,讓他們……不必尋我?!?/p>
“小姐!您……”春桃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看著沈知意那決絕的眼神,不敢多問,只得應了聲“是”,匆匆往沈家跑去。
沈知意最后看了一眼秦福,將身上剩余的銀錢大部分都塞給了他,低聲道:“秦管家,這些錢您拿著,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治好傷病。今日之事,還請您暫時保密,以免那奸人狗急跳墻。將來……或許還有需要您作證之時。”
秦福接過銀錢,感激涕零,連連保證。
安排妥當后,沈知意再無留戀,毅然轉身,走出了這條陰暗的小巷。她沒有回那個被聘禮和喜慶裝飾填滿的家,也沒有去看身后喧囂的街道,而是徑直朝著城門的方向,朝著城外那座遠離塵囂、古樸寧靜的凈慈庵,一步步走去。她的步伐起初還有些虛浮,但越來越快,越來越堅定。陽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那雙眸子卻亮得驚人,里面不再有迷茫、麻木和絕望,只有看透陰謀后的清醒、對仇人的恨意,以及……以及對那個被她誤會了三年、苦了三年的書生,無盡的愧疚與難以言說的思念。
真相,雖然殘酷,卻如同一把利刃,劈開了籠罩在她命運之上的重重迷霧。她的決絕轉身,不僅是對秦文昭陰謀最有力的反擊,也是她掙脫枷鎖、尋回自我意志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