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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彌留遺愿傳明燈（第2頁）

三跳！焰色竟化作了純粹的金色，雖只一瞬，卻璀璨奪目，將整個昏暗的草棚都照亮了！

三跳之后，金光驟斂，那一點(diǎn)堅(jiān)持了不知多久的焰心，如同完成了最后的告別與囑托，徹底地、無聲無息地，熄滅了。

棚內(nèi)，陷入了一片絕對的、死寂的黑暗。

也正是在這一刻，窗外，醞釀了一整天的雪花，終于飄飄揚(yáng)揚(yáng)地灑落下來。起初只是細(xì)碎的雪沫，很快便成了鵝毛般的大雪，無聲地覆蓋著屋瓦、街道、樹木，也覆蓋了這座剛剛失去一盞明燈的城市。天地間，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干凈得有些刺眼。

趙三笑的離世，給整個濟(jì)南府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哀傷。人們自發(fā)地為他料理后事，將他安葬在城外的山崗上，墓碑朝著他生前走街串巷的方向。那場大雪，一連下了三日，仿佛上天也在為這位燃盡自身的貨郎戴孝。

然而，傳奇并未因肉身的消亡而結(jié)束。

頭七那晚，雪后初霽，月光清冷地照耀著銀裝素裹的濟(jì)南府。幾乎所有在那天晚上入睡的百姓，都做了一個相同夢。

在夢里，天地并非一片漆黑，而是被一種柔和而明亮的光芒籠罩著。趙三笑依舊是那副年輕鮮活的模樣，圓臉圓眼，笑容溫暖燦爛，穿著一身干凈的粗布短褂，挑著他那副熟悉的貨擔(dān)，步履輕快地行走在一條望不到盡頭的、光芒鋪就的道路上。貨擔(dān)上掛著的，正是那盞桐油燈！而此刻，那盞燈發(fā)出的，不再是豆大的微光，也不是詭異的青黑或血紅，而是如同正午陽光般金燦燦、明晃晃的光芒！那光芒是如此熾烈，如此純粹，照亮了千里路途，驅(qū)散了所有陰霾與黑暗，甚至連夢中的積雪，都在那燈光下泛著圣潔的光暈。

他一邊走，一邊吆喝，聲音不再是疲憊的，而是充滿了穿透人心的力量，響徹在每一個夢境：

“心里那盞燈，萬萬熄不得——萬萬熄不得嘞——”

夢醒之后，無數(shù)人淚濕枕巾。這個奇異而一致的夢境，迅速傳遍了全城。人們堅(jiān)信，這是趙三笑的英靈不滅，是他精神的延續(xù)。他并未真正離開，而是化作了那盞永不熄滅的“良心燈”，永遠(yuǎn)照耀著人間。

于是，在眾口一詞的請求和官府的默許下，城隍廟的正殿旁，特地辟出了一塊地方，請來最好的工匠，為趙三笑塑了一尊像。

那塑像并非傳統(tǒng)神只的威嚴(yán)模樣，而完全依照他生前的樣貌：一個挑著貨擔(dān)、笑容可掬的年輕貨郎。他微微彎著腰，仿佛正要在某個巷口停下腳步，回應(yīng)主顧的呼喚。他的臉龐圓潤，眼神溫和，笑容真誠，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栩栩如生，讓人見之忘俗。

而他的手中，捧著的正是那盞銹跡斑斑的桐油燈。只是，這盞燈，是工匠們仿照原燈精心鑄造的銅燈，永遠(yuǎn)不會被點(diǎn)燃。燈盞內(nèi)空空如也，沒有燈油，沒有燈芯。

廟里的主持老道長，在塑像落成之日，親自手書一行字，刻于像座之上：“心里那盞燈，萬萬熄不得?！?/p>

這尊“笑面貨郎”像，從此成了城隍廟香火最盛的地方之一。前來祭拜的人，并非祈求升官發(fā)財，而是來此擦拭那盞永不點(diǎn)燃的銅燈，在趙三笑永恒的笑容前，反省自身，砥礪心志，默默許下做一個“心里亮堂之人”的愿望。

趙三笑死了，他的燈也滅了。但他的精神，他點(diǎn)燃的那盞屬于良知與正義的燈火，卻以一種更永恒的方式，植根于這片土地，植根于千千萬萬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