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2章 荒山破廟（第1頁）

王婆子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那仍在微微震顫、指針頑固指向破廟的羅盤。羅盤邊緣那層不祥的灰黑色銹跡似乎又加深了幾分，仿佛被無形的陰毒所侵蝕。她的臉色在稀薄的月光下顯得愈發(fā)灰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壓力，仿佛空氣粘稠得難以吸入肺腑。以壽元為燈油催動的追蹤秘法，正持續(xù)不斷地燃燒著她本就不多的生機。

翠蘭幾乎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倚靠在王婆子身上，才勉強站立。腹部的沉重感已達到一個驚人的程度，冰冷而堅硬，如同揣著一塊不斷膨脹、即將裂開的巨石。內部的蠕動和頂撞變得近乎瘋狂，不再是單一的踢打，而更像是一種全方位的、急不可耐的掙扎和啃噬，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鈍痛和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酸麻感。那邪物似乎清晰地感知到了目的地臨近，變得無比躁動和……興奮。

她粗重地喘息著，冷汗浸透了額發(fā)，黏膩地貼在皮膚上。目光越過王婆子的肩頭，落在那座匍匐在亂葬崗邊緣、被陰影徹底吞噬的破敗廟宇上，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最本能的恐懼攫住了她，讓她幾乎要癱軟下去。

那與其說是一座廟，不如說是一具被遺棄在時光和荒野中的巨大尸骸。

低矮、歪斜的圍墻早已坍塌大半，殘存的部分也被厚厚的、墨綠色的苔蘚和爬藤所覆蓋，那些藤蔓在夜色中扭曲蠕動，像是某種活物的觸須。廟門早已不知所蹤，只留下一個黑黢黢的、不規(guī)則的門洞，邊緣參差不齊，如同野獸啃噬后留下的獠牙印痕。門洞上方，一塊腐朽不堪的匾額斜掛著，上面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只能隱約看到一個扭曲的“山”字輪廓，如同垂死者的最后掙扎。

整座廟宇散發(fā)著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混合了多種可怕氣味的怪誕氣息——

濃郁的、甜膩到發(fā)臭的陳舊香火味，仿佛這里曾經經年累月地焚燒著某種劣質而詭異的香料，但這香味早已變質，混合著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令人窒息的腐臭。那絕非尋常動物尸體腐爛的味道，而是一種更陰沉、更膩人、帶著某種藥草苦澀和……內臟腐敗特有的腥臊氣，絲絲縷縷地從廟宇深處飄散出來，鉆入鼻腔，直沖腦髓，引發(fā)一陣陣強烈的暈眩和惡心。

而在這些氣味之下，還隱藏著一股更深層的、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并非新鮮血液的鐵銹味，而是干涸了許久、滲入木頭和泥土深處、已然發(fā)黑發(fā)膩的陳血氣息。

王婆子的瞳孔微微收縮，她的感知遠比翠蘭敏銳。她能清晰地分辨出，那腐臭味中夾雜著至少三種以上不同生物的殘骸氣息，那血腥味更是怨念深重，絕非善地。

“跟緊我，一步也別落下！”王婆子的聲音壓得極低，嘶啞而緊繃，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她反手從背后抽出了那柄斑駁的辟邪古劍，劍身出鞘的瞬間，發(fā)出一聲極其輕微卻充滿警戒的嗡鳴，劍尖那點微光再次亮起，直指廟門。

她另一只手依舊緊緊攙扶著幾乎無法獨立行走的翠蘭，一步步，極其緩慢而謹慎地，向著那如同巨獸咽喉般的門洞靠近。

越靠近，那股詭異的混合氣味就越發(fā)濃烈刺鼻。腳下的地面變得泥濘粘稠，并非普通的泥土，而是一種混合了油脂、紙灰和某種不明粘液的、顏色深諳的污穢之物，踩上去發(fā)出“噗呲”的輕微聲響，拔腳時帶著明顯的拉扯感，令人極度不適。

終于，她們踏過了那道門檻。

門洞內并非徹底的黑暗。一種極其微弱、幽綠泛藍的、如同鬼火般的光源，從廟宇深處隱約透出，勉強勾勒出內部大致的輪廓。

而就在踏入廟內的瞬間，眼前的景象，讓即便是見多識廣的王婆子，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氣，渾身汗毛倒豎！

翠蘭更是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沒有失聲尖叫出來，但那雙因恐懼而瞪到極致的眼睛里，充滿了無法置信的駭然！

廟宇內部的空間并不算大，但每一寸地方，都被各種極度邪異、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物件所占據(jù)！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遍布四面墻壁和房梁的——符箓。

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幾乎覆蓋了所有可見的墻面！這些符箓并非繪制在普通的黃表紙上，而是用各種匪夷所思的材料：某種暗沉近乎黑色的皮革、浸泡過鮮血后干涸發(fā)硬的粗布、甚至像是……人皮！符文的顏色也并非正統(tǒng)的朱砂紅，而是暗紅發(fā)黑、幽綠、乃至一種詭異的骨白色！筆畫扭曲猙獰，充滿褻瀆和惡意的意味，仿佛無數(shù)扭曲的眼睛和詛咒的符號，正從四面八方死死地盯著闖入者！

房梁之上，垂掛下來的，則是一串串風干的、難以名狀的邪物殘骸！

有被掏空了內臟、用木棍撐開四肢、呈詭異祈禱狀的漆黑烏鴉干尸，眼眶空洞，鳥喙大張；有被編織在一起、打上死結的各類小型動物的骨骼，吱吱呀呀地隨風輕微晃動；甚至有幾串明顯屬于人類的、干癟縮水、顏色焦黑的手指和趾骨，用紅繩穿著，如同某種戰(zhàn)利品般懸掛著！

空氣中，除了那濃郁的腐臭香火味，更增添了一股陳年血液、草藥和死亡混合的、令人作嘔的甜腥氣。

廟宇中央，原本供奉神像的位置，早已被一堆雜亂的法壇所取代。壇上鋪著骯臟的黑布，散亂地擺放著各種造型古怪、沾染污穢的法器：扭曲的銅鈴、刻滿惡咒的匕首、盛放著不明粘稠液體的陶碗、還有幾個蓋得嚴嚴實實、卻不斷微微震動、仿佛里面有活物的瓦罐。

法壇之后，墻壁上，一個巨大的、用某種暗紅色顏料繪制的扭曲符文，占據(jù)了整面墻！那符文復雜無比，核心卻像一個極度抽象、充滿痛苦掙扎意味的人形，正被無數(shù)扭曲的觸手般的線條所纏繞、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