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緩慢、拖沓、僵硬而滯澀的腳步聲,如同冰冷的喪鐘,每一下都精準(zhǔn)地敲擊在趙三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上。腳步聲停在門外,死寂如同實(shí)質(zhì)的黑暗,沉重地壓下來,幾乎要碾碎他的胸腔,擠爆他的心臟。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逆流、凍結(jié),四肢百骸透不出一絲熱氣,唯有那瘋狂擂動的心跳,如同困獸最后的掙扎,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然后,便是那令人牙酸的、緩慢的“吱呀——”聲。
破舊不堪的木門,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推動,抗拒般地、極其緩慢地,向內(nèi)開啟。
首先涌入的,并非屋外的狂風(fēng)暴雨——那風(fēng)雨竟在門開的剎那詭異地徹底平息了,只剩下一種真空般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而是那股濃烈到極致的、熟悉而又恐怖的混合氣息!
冰冷的、妖異的異香,如同積蓄了數(shù)百年的怨毒,蠻橫地沖散了屋內(nèi)原本沉濁的惡臭,瞬間霸占了每一寸空氣。但這香氣之下,毫無掩飾地翻涌起更加濃郁、更加實(shí)質(zhì)性的墳?zāi)雇列群完惛綐O點(diǎn)的尸腐朽壞之氣,兩種極端的氣味粗暴地融合,變成一種足以令靈魂戰(zhàn)栗的、宣告死亡降臨的恐怖氣息!
慘淡的月光,混雜著某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幽藍(lán)色的微光,慘白地投入門口,勉強(qiáng)照亮了那片區(qū)域。
趙三的瞳孔,在這一瞬間,收縮到了極致,然后又猛地放大,充滿了整個眼眶,倒映出門口那足以讓他魂飛魄散、永世難忘的恐怖景象——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刺目的、如同剛剛潑灑上去的鮮血般的紅!
那是一身極其繁復(fù)華美、卻透著無盡邪異的嫁衣!寬大的袖口,迤地的裙擺,金線繡出的鸞鳳和鳴圖案在微光下幽幽反光,那鳳凰的眼睛如同活物般冰冷地凝視著屋內(nèi)。嫁衣紅得如此妖艷,如此不祥,仿佛浸透了無數(shù)人的鮮血,散發(fā)著死亡的喜慶。
寬大的袖口垂下,露出了一雙搭在身前的、干枯慘白、毫無血色的手。那雙手的皮膚緊貼在骨頭上,指節(jié)僵硬突出,而十根手指的指甲,卻修長尖銳,染著一種鮮紅欲滴、如同剛剛凝固的血滴般的蔻丹!那紅色,與嫁衣的暗紅形成詭異而恐怖的對比,刺眼得令人眩暈。
視線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緩緩上移。
是珠翠累累的鳳冠。黃金打造的鳳鳥展翅欲飛,口中銜著珍珠流蘇,兩側(cè)插著步搖,每一件都精美絕倫,價(jià)值連城。然而,這些珠翠在幽光下卻閃爍著冰冷死寂的光芒,仿佛不是裝飾,而是某種邪惡儀式的法器。
鳳冠之下……
正是棺中那具女尸的面容!
依舊鮮活如生,甚至比在墓中時(shí)更加“生動”!肌膚白皙細(xì)膩得近乎透明,透著一種詭異的粉潤光澤,仿佛皮下的血液仍在流動。那唇色,更是嫣紅飽滿得驚人,如同熟透的毒果,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血來,誘人而又致命。
然而,這一切的“鮮活”,都被那雙眼睛徹底摧毀,化為了極致的恐怖!
她的雙眼睜開著,沒有瞳孔,沒有眼白,只有兩潭深不見底的、渾濁的死白色!如同凝固了千年的怨毒與冰寒,沒有任何情感,沒有任何生命跡象,只有純粹的、碾壓一切的惡意和死寂。它們直勾勾地“看”著屋內(nèi),精準(zhǔn)地鎖定在炕上幾乎僵死的趙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