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9章 后患難除（第1頁）

阿勇被眾人小心翼翼地抬回村子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隆重接待。劫后余生的村民們將他視為拯救全村的大英雄，所有的感激、敬佩和關(guān)懷都傾注到了他的身上。

他被安置在村里最舒適干凈的房間里，秀娘和幾位細(xì)心的婦人主動承擔(dān)起照顧他的責(zé)任。她們用溫?zé)岬拿頌樗潦蒙眢w，小心地按摩他那雙僵硬痙攣的手臂。村里拿出了儲存的最好的糧食、肉干，熬成濃稠的肉粥，一勺一勺地喂給他。一位懂些草藥的老婆婆采來了安神補氣的藥材，日日煎了給他服用。

在精心的照料下，阿勇的身體狀況日漸好轉(zhuǎn)。數(shù)日后，他從長時間的昏睡中蘇醒過來，意識逐漸清晰。又過了十來天，他已經(jīng)能夠下床緩慢行走，蒼白的臉上也恢復(fù)了一些血色。身體上的傷口和損耗在藥物和營養(yǎng)的補充下，慢慢愈合恢復(fù)。

然而，那雙曾經(jīng)揮動斧頭上山砍柴、有力而靈活的手臂，卻留下了永久性的、無法治愈的后遺癥。只要他的精神稍一放松，注意力不集中，雙臂就會不受控制地、微微地顫抖起來，十指更是會不自覺地做出一種急促、小幅度的搖動動作，仿佛那雙無形中，依然在握著那對救命的銅鈴，在進行著那場永無止境的搖動。

清虛道長在離開青巖村前，特意為阿勇做了最后一次診治。他仔細(xì)檢查了阿勇的雙臂和雙手，又搭脈凝神感應(yīng)了許久，最終無奈地?fù)u了搖頭。

“此非筋骨之傷，藥石難以奏效?！钡篱L語氣沉痛，“乃是心神損耗過度，驚懼之氣深入髓海，乃至魂魄受損所致。那持續(xù)數(shù)個時辰的不停搖動，以及洞中極致的恐懼和壓力，已經(jīng)將‘搖鈴’這個動作刻入了他的本能深處。老夫……無能為力?！?/p>

阿勇聽著道長的話，看著自己不受控制顫抖的雙手，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頭，露出了一個平靜而坦然的笑容：“沒關(guān)系，道長。能換來大家的平安，值得。這雙手，就當(dāng)是個念想吧?！?/p>

他真的從不后悔。每當(dāng)看到村里孩子們重新開始奔跑嬉戲，聽到夜晚不再有驚恐的哭喊，看到母親們臉上重現(xiàn)笑容，他就覺得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他慢慢學(xué)會了與這后遺癥共存，用強大的意志力在需要精細(xì)操作時勉強控制住顫抖，比如吃飯、喝水。雖然過程艱難，時常打翻碗碟，但他從未抱怨過。

青巖村逐漸恢復(fù)了往日的秩序。村民們掩埋了死者，修繕了房屋，重新開始上山勞作，田地里的莊稼也重新得到了照料。夕陽下，炊煙再次裊裊升起，孩子們的笑聲回蕩在村子上空。

然而，恐怖的記憶并非那么容易抹去。每當(dāng)夜幕降臨，村民們?nèi)詴蛔杂X地加快回家的腳步，母親們還是會下意識地仔細(xì)檢查門窗是否關(guān)好鎖緊。偶爾山中傳來一聲夜梟的啼叫或是樹枝折斷的聲響，依然會讓不少人從睡夢中驚醒，冷汗涔涔。那段被飛僵支配的恐怖歲月，如同一道深深的傷疤，烙印在了一代青巖村人的集體記憶里，成為了一個不愿輕易觸碰的禁忌話題。

阿勇因其巨大的勇氣和犧牲，被全村人尊為英雄和長者。每逢村中有重大事項需要商議，大家都會不約而同地來到他家，認(rèn)真聽取他的意見。他的話語變得很有分量。在他說話時，他的那雙手依然會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著，那細(xì)微而持續(xù)的顫抖，仿佛在無聲地向所有人講述著那個發(fā)生在黑暗洞穴中、關(guān)乎生死存亡的驚心動魄的故事，提醒著人們和平的來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