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如同白駒過隙,轉眼間,十年之期將至。
這十年,足以改變很多事,很多人。
在錦繡坊,林秀英早已不再是那個需要從雜活做起的落魄女子。她已成為周掌柜最得力的左右手,坊里大小事務,周掌柜都放心交給她打理。她不僅精通各類布料的品鑒與售賣,甚至還能根據(jù)時下流行的款式,向周掌柜提出進貨的建議,偶爾也能親自操刀,為一些熟客量身修改衣物,手藝頗受好評。她變得干練、沉穩(wěn),眉宇間雖偶有憂思,但更多的是歷經(jīng)磨難后的從容與堅定。她始終沒有忘記尋找父母的念頭,工錢也一分一厘地仔細攢著。
而在那個破敗的城隍廟里,林耀祖也“成功”地成為了他自己發(fā)誓要成為的那種人——心狠手辣。他成了這一帶底層混混里一個小有名氣的刺頭,手段下作,睚眥必報。只是歲月和酒精在他身上留下了更深的烙印,不到三十的年紀,看起來卻像是四十多歲,眼神渾濁中帶著狠戾,身體也因為長期酗酒和爭斗而顯得虛浮。他對父母的怨恨,并未隨時間流逝而淡化,反而如同陳年的毒酒,愈發(fā)濃烈刺鼻。
這一日,命運似乎終于開始轉動它那無形的輪盤。
林秀英受周掌柜委托,獨自押送一批貴重的蘇繡綢緞去往鄰縣,與一家新合作的綢緞莊交割。這是周掌柜對她能力的極大信任。事情辦得出乎意料的順利,對方掌柜對這批貨品十分滿意,銀貨兩訖之后,心情愉悅,便邀請林秀英在縣城里一家頗為雅致的酒樓吃飯,以示友好,也順便談談日后長期合作的事宜。
作陪的還有對方綢緞莊的一位姓李的管事,約莫五十歲年紀,面容和善,很是健談。席間,大家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各自家鄉(xiāng)的風土人情。
李管事是清水鎮(zhèn)人,說起自己的家鄉(xiāng),不免帶了幾分自豪:“林姑娘別看我們清水鎮(zhèn)地方偏了些,但山清水秀,民風淳樸得很吶!我們那兒的河水,清甜得可以直接喝哩!”
林秀英微笑著聆聽,適時地附和幾句。
李管事談興更濃,繼續(xù)說道:“說起來,我們鎮(zhèn)上啊,前些年搬來一對老夫婦,跟林姑娘你還是本家呢,也姓林。真是難得的好人!老漢做的一手好木工活,打的家具又結實又耐用;婆婆做的豆腐,那更是鎮(zhèn)上一絕,又嫩又香,童叟無欺。鎮(zhèn)上人都敬重他們,叫他們林老爹,林婆婆?!?/p>
“哦?也是姓林?”林秀英心中微微一動,但并未太在意,天下同姓之人太多。
“是啊,”李管事并未察覺她的異樣,自顧自感慨道,“聽說啊,他們老兩口也是可憐人。好像是十來年前從外地搬來的,就是因為原來老家的一雙兒女太不成器,傷透了心,實在過不下去了,才背井離鄉(xiāng),躲到我們這清靜地方來的。唉,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攤上那樣的兒女呢?”
“十來年前……從外地搬來……姓林……因為兒女不孝……”這幾個關鍵詞,如同幾記重錘,接連敲在林秀英的心上!她手中的筷子猛地一僵,差點掉落。心臟驟然狂跳起來,血液仿佛瞬間涌上了頭頂,耳邊嗡嗡作響。
她強壓住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但聲音還是忍不住帶了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李……李管事,您剛才說……那對老夫婦,是十來年前搬去清水鎮(zhèn)的?您可知他們……他們具體是何時搬去的?原來的老家,又是在何處?”
李管事見她突然對這話題如此感興趣,雖覺有些奇怪,但還是仔細回想了一下,說道:“具體時辰記不太清了,但肯定是十來年前沒錯。原來的老家……好像聽林婆婆偶爾提起過一句,是什么……林家村?對,好像是林家村。唉,都是傷心事,他們平時也不愿多提?!?/p>
林家村!
轟隆一聲,林秀英只覺得腦海中有什么東西炸開了!所有的信息都對上了!時間、姓氏、緣由、原籍!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