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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窮途末路入古廟，瀝血陳情祈神佑（第1頁）

薊城驚變，如同一聲突如其來的寒冬驚雷，將劉秀在河北初步打開的局勢瞬間擊得粉碎。前一刻，他還是持節(jié)北巡、安撫州郡的更始大司馬，下一刻，就成了王郎檄文中重金懸賞的逃犯。命運的逆轉(zhuǎn)，竟如此殘酷而迅速。

逃離薊城的過程，充滿了混亂與危險。城中響應(yīng)王郎的亂兵四處搜捕，喊殺聲、兵刃撞擊聲、百姓驚恐的哭喊聲混雜在一起。劉秀在鄧禹、馮異、王霸、銚期等少數(shù)幾位忠心耿耿的部將拼死護衛(wèi)下，奪路而逃。他們甚至不得不采用非常手段，銚期揮舞著畫戟，瞋目怒喝，驅(qū)散擋路的守軍，才勉強沖出城門。坐騎“踏雪”再次發(fā)揮了關(guān)鍵作用，載著劉秀在亂軍中疾馳，蹄聲如鼓，踏碎了身后的追殺聲。

然而，逃出薊城，僅僅是漫長逃亡的開始。王郎的勢力在河北北部迅速蔓延，檄文所至，郡縣風(fēng)從。劉秀一行人不敢進(jìn)入任何城邑，只能沿著荒僻的小路，餐風(fēng)露宿，向南疾行。他們希望盡快渡過滹沱河，前往信都（今河北衡水冀州區(qū)）、和成（今河北石家莊晉州市）等尚未歸附王郎的郡縣，以求喘息之機。

天氣嚴(yán)寒，呵氣成霜。他們的干糧早已告罄，只能依靠馮異等人偶爾尋來的一點豆粥、麥飯充饑。衣衫在奔逃和被荊棘劃扯下，已是破爛不堪，難以抵御刺骨的寒風(fēng)。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焦慮與不安。劉秀更是如此，他不僅承受著身體的極度勞累，更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兄長的血仇未報，更始朝廷的猜忌未消，如今又在河北遭遇如此重大的挫敗，復(fù)興漢室的宏圖大志，似乎在這一刻變得遙不可及。

“主公，前方就是滹沱河了！”探路的王霸回來稟報，聲音中帶著一絲希望。

眾人精神一振，加快腳步。然而，當(dāng)他們趕到河邊時，心卻瞬間沉入了谷底。只見河水滔滔，水面寬闊，并無舟楫可渡。更糟糕的是，據(jù)當(dāng)?shù)氐南驅(qū)дf，王郎的追兵已經(jīng)不遠(yuǎn)，并且封鎖了下游可能的渡口。

“天欲亡我乎？”劉秀心中一陣悲涼。他環(huán)視身邊這些忠心追隨他的將士，他們個個面帶饑色，甲胄不整，卻依然緊緊護衛(wèi)在自己周圍，眼中是信任，也是決絕。一股愧疚與責(zé)任感涌上心頭。

就在這時，身后遠(yuǎn)處，隱隱傳來了馬蹄聲，如同催命的鼓點，越來越清晰。追兵將至！

“來不及找渡口了！”劉秀當(dāng)機立斷，“尋水淺處，強行渡河！”

他們沿著河岸疾馳，尋找可以涉水而過的地方。幸運的是，時值冬季枯水期，加上連日嚴(yán)寒，河水雖未完全封凍，但水位下降，某些河段或許可以勉強徒涉。終于，他們找到了一處看似水緩灘平的地帶。

“下馬！牽韁過河！”劉秀下令，率先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寒意瞬間穿透破爛的褲管，直刺骨髓，讓他幾乎窒息。戰(zhàn)馬“踏雪”不安地嘶鳴著，但在劉秀的牽引下，還是小心翼翼地踏入河中。鄧禹、馮異等人緊隨其后，互相攙扶，在及腰深的寒流中艱難前行。

河水冰冷徹骨，流速也比岸邊看起來要急。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河底的卵石濕滑，不時有人摔倒，又被同伴奮力拉起。對岸，似乎無比遙遠(yuǎn)。身后的馬蹄聲，卻越來越近，甚至能聽到追兵的呼喝聲。

就在他們即將抵達(dá)對岸時，最令人絕望的事情發(fā)生了——對岸的樹林中，突然也閃出了一隊騎兵，打著的正是王郎的旗號！他們竟然被前后夾擊，陷入了絕境！

“保護主公！”王霸、銚期等將領(lǐng)目眥欲裂，紛紛拔出殘破的兵刃，準(zhǔn)備做最后的殊死搏斗。劉秀的心也沉到了谷底，難道今日真要命喪于此？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蛟S是連日奔波，追兵也已是強弩之末；或許是這隊王郎軍并非主力，摸不清劉秀等人的虛實；又或許，冥冥中自有天意。那隊騎兵并未立刻發(fā)動攻擊，而是在岸邊逡巡觀望。

趁此間隙，劉秀等人奮力沖上對岸，也顧不上渾身濕透、寒冷徹骨，找到戰(zhàn)馬，翻身上鞍，向著南面的山林地帶亡命狂奔。身后的追兵匯合后，緊追不舍。

這場追逐，從白天持續(xù)到黃昏。劉秀身邊的親隨，在一次次小規(guī)模的接觸和冷箭射擊下，不斷減員。有的為阻敵而返身死戰(zhàn)，有的中箭落馬，不知所蹤。每一次同伴的倒下，都像一把刀子在剜劉秀的心。他牙關(guān)緊咬，嘴角甚至滲出了血絲，那是極度痛苦與壓抑的痕跡。

他的坐騎“踏雪”，雖是萬里挑一的駿馬，但連日奔波，缺乏草料飲水，此時也已到了極限，口吐白沫，步伐踉蹌。劉秀自己，左肩也在渡河后的混亂中被流矢擦傷，雖不致命，但鮮血浸透了衣衫，寒冷和失血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全憑一股意志在強行支撐。

夕陽的余暉將天空染成一片凄艷的血紅色，給荒涼的山巒披上了一層不祥的外衣。追兵的火把已經(jīng)在身后的山道上一串串亮起，如同嗜血的眼睛。劉秀知道，“踏雪”再也跑不動了，而他自己，也即將油盡燈枯。

“主公！看那邊！”緊緊跟隨在側(cè)的馮異，忽然指著左前方山腰處喊道。

劉秀勉強抬頭望去，只見暮色蒼茫中，隱約可見一座建筑的輪廓，孤零零地矗立在山腰間，被枯藤衰草半掩著。

“像是一座……廟？”鄧禹喘息著說。

絕境之中，任何可能的藏身之處都是一線生機。劉秀不再猶豫，用盡最后力氣拍了拍“踏雪”的脖頸，“老伙計，再撐一把！去那里！”

“踏雪”似通人意，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嘶鳴，鼓起余力，向著山腰沖去?？拷瞬趴辞澹枪皇且蛔鶑R宇，但早已荒廢不堪。院墻坍塌了大半，廟門歪斜地掛著，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門前的石階布滿青苔，荒草長得有半人高，在寒風(fēng)中瑟瑟抖動。

劉秀滾鞍下馬，傷口一陣劇痛，險些摔倒，被馮異一把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