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雖立,霞光自生,地脈滋養(yǎng)下,原本荒蕪的周遭也漸有綠意,顯露出一派興盛氣象。然而,山是仙山,景是圣景,唯獨缺少了最重要的東西——人氣,或者說,是修行者的“靈氣”。偌大的靈山,除了被強行“收編”的金睛白猿與草木精靈,便只有準提與接引兩位光桿教主,顯得空寂而冷清。
準提與接引于八寶功德池旁相對而坐,池中蓮花雖因靈氣滋養(yǎng)而綻放,卻總覺得少了些神韻。接引面色一如既往的悲苦,望著空蕩蕩的山門,緩聲道:“師弟,山已立,然教未興。門下無人,氣運便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難以長久,更遑論積聚功德,以應天道。”
準提眉頭微皺,手中七寶妙樹輕刷池水,蕩開圈圈漣漪:“師兄所言甚是。我西方之地,生靈稀薄,根器上佳者更是鳳毛麟角。若只依靠本土,只怕萬載也難以成勢?!彼哪抗獠挥勺灾鞯赝断蛄藮|方,那里,隔著無盡山川大河,是人杰地靈、物華天寶的東土世界,是玄門三清道統(tǒng)昌盛之地。
“東方……”準提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玄門勢大,門人弟子如過江之鯽,其中豈乏與我西方有緣之士?”
接引微微頷首,他雖不言,神念卻已與準提一同跨越虛空,感受到了東方的勃勃生機與那沖霄而起、幾乎凝聚成實質的玄門氣運。“然則,如何引渡?強擄必遭反噬,需使其自愿而來,或至少……看似自愿?!?/p>
“此事易爾!”準提笑道,“凡人皆有欲,仙神亦難免。貪安逸、慕長生、求神通、怨不公……皆是可乘之機。師兄可顯化神通,廣宣我西方極樂之殊勝,以動其心。師弟我便親往東土,尋那有緣之人,曉之以情,誘之以利,必要時……行非常之法。”
計議已定,接引道人便于靈山之巔,顯化萬丈法身。那法身澄澈如琉璃,面顯慈悲,背后光輪旋轉,有無量光、無量壽、無量清凈之意彌漫開來,雖未能頃刻覆蓋整個洪荒,卻也足以讓西方邊緣及部分東土敏感的生靈有所感應。宏大而充滿誘惑的聲音,隨著道韻回蕩在天地之間:
“南無阿彌陀佛……吾有凈土,名曰極樂。其國眾生,無有眾苦,但受諸樂。黃金為地,七寶為池,池底純以金沙布施。樓閣廊宇,皆是七寶自然化成……若有眾生,聞是說者,應當發(fā)愿,生彼國土……”
這“極樂世界”的描繪,對于東土那些修行艱苦、前途渺茫,或者心性懶惰、貪圖享樂的修士而言,無疑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仿佛在告訴他們,無需經(jīng)歷千辛萬苦的熬煉,無需爭奪有限的資源,只要發(fā)愿前往,便可坐享其成,永享極樂。此念一生,道心便已不純,為后續(xù)的“度化”打開了缺口。
與此同時,準提道人整理衣冠,手持那能封閉六識、清凈心神的六根清凈竹,一步踏出,便已離開西方,進入了廣袤的東土地界。
他并未直接前往昆侖山等玄門核心區(qū)域,而是游走于名山大川之間,尋訪那些散修聚集之地,或是關注玄門大教(主要是截教,因其有教無類,門人品流復雜)中外圍的、不得志的弟子。
這一日,準提行至東海之濱,見一修士正在與一兇獸搏殺。那修士乃是截教外門弟子,名曰“玄明子”,修為尚可,已至真仙境界,但所用飛劍品質普通,功法似乎也非上乘,在與那皮糙肉厚的兇獸纏斗中,頗顯吃力,身上已掛了幾處彩。
準提隱在一旁,并未立刻出手,而是默默推演此人與西方緣分。天機顯示,此人在截教中確實不受重視,資源匱乏,心中積有怨氣,且其命格隱隱與西方一絲庚金之氣相合。準提嘴角微翹,暗道:“此子合該入我門下,做個護法明王?!?/p>
待那玄明子好不容易憑借一股狠勁,以傷換命,將那兇獸斬殺,自身也法力耗盡,踉蹌倒地之時,準提才適時地現(xiàn)身。他手持六根清凈竹,周身散發(fā)祥和清凈之氣,宛如救世主降臨。
“道友無恙否?”準提上前,一道溫和的法力渡入玄明子體內,助其穩(wěn)定傷勢,恢復元氣。
玄明子一驚,見對方氣度不凡,法力深不可測,連忙起身行禮:“多謝前輩援手。晚輩截教玄明子,不知前輩是……”
“貧道準提,西方修行之士?!睖侍岷[手,目光掃過玄明子破爛的衣衫和那柄靈光黯淡的飛劍,嘆道,“觀道友根骨清奇,道心堅韌,奈何……似乎在教中并未得傳上乘妙法,所用器物也……唉,可惜,可惜?!?/p>
這話正戳中玄明子痛處,他面色一暗,低聲道:“晚輩資質魯鈍,入教日淺,不得老師青睞?!?/p>
準提順勢道:“非也非也。非是道友資質不足,實是機緣未至。貧道觀你,與我西方大有緣法?!?/p>
玄明子一愣:“西方?”
“正是?!睖侍衢_始了他熟練的推銷,“我西方有極樂凈土,無災無劫,有八寶功德池,可洗練道體,有菩提妙樹,可助悟大道。更有一脈傳承,直指混元,不假外求。以道友之才,若入我西方,何須在此與兇獸搏命,爭奪這微末資源?當可為護法明王,得享金剛不壞之身,未來成就,不可限量也!”他許下的承諾美好而空泛,卻極具誘惑力。
玄明子聞言,心中動搖。東方修行,競爭激烈,他確實感到前途迷茫。西方極樂世界,聽來的確令人向往。但他畢竟出身玄門,對西方了解不多,尚有疑慮:“這……晚輩乃截教門人,豈可另投他教?”
準提早有所料,笑道:“大道面前,何分東西?紅花白藕青荷葉,三教原本是一家。便是道祖,也曾言萬法歸宗。入我西方,并非背棄玄門,乃是另覓一道,以求超脫。此乃殊途同歸之妙理。更何況……”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一絲憐憫,“道友在截教,名為弟子,實則與散修何異?通天教主門下萬仙來朝,又如何能個個顧及?不若尋一安身立命之所,專心大道?!?/p>
這番說辭,既抬高了西方,又貶低了玄明子在截教的處境,更是混淆了叛教與“另覓超脫”的概念。玄明子本就心有不甘,被準提言語蠱惑,又感其“救命之恩”,心中天平漸漸傾斜。
然而,并非所有目標都如此容易說服。準提也曾遇到一位性子剛烈、忠于師門的闡教弟子,無論他如何巧舌如簧,對方只是不從。準提也不動怒,只是暗中記下此人氣息因果。
數(shù)月之后,那位闡教弟子在外出歷練時,竟“意外”地卷入了一場遠古禁制的爆發(fā)之中,身受重傷,又被數(shù)名魔頭圍困,眼看就要身死道消。就在他最絕望之際,準提道人又是“恰巧”路過,七寶妙樹一揮,魔頭潰散,禁制平息。準提再次提出度化之議,此次,這位闡教弟子雖心中仍有不愿,但救命之恩如山,加之對前路感到恐懼,最終只能長嘆一聲,默認了這“緣分”。
對于那些特別頑固,或者身負大氣運、大因果,強行度化反噬太大者,準提則采取更為隱蔽的手段?;蛟谄湫扌嘘P鍵處,以六根清凈竹擾亂其心神,令其走火入魔,再現(xiàn)身“指點迷津”;或在其與同門、友人產(chǎn)生嫌隙時,暗中推波助瀾,使其孤立,再以“西方清凈無爭”來吸引……
一時間,東土地界,尤其是截教外圍,和一些散修之中,悄然流傳起關于“西方極樂世界”的傳說,以及一位手持寶樹、樂于“助人”的準提道人。不少心生倦怠、或遭遇不公、或貪圖捷徑的修士,在準提的種種手段下,或自愿,或半推半就,或被迫無奈地離開了東土,踏上了前往西方的路途。
靈山之上,漸漸不再冷清。雖然這些首批“有緣客”良莠不齊,心性各異,但終究是填充了門面,帶來了一絲微弱但確實存在的氣運。準提看著山門下逐漸增多的人影,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舌燦蓮花”之術,輔以必要的“非常手段”,果然是無往而不利。只是,這度化而來的“緣分”,其中究竟有多少真心,多少無奈,便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