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中,救援異常艱難。
苗金花已被死亡的恐懼徹底支配,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像八爪魚一樣死死纏住前來救援的張大奎,雙臂箍住他的脖頸,雙腿纏住他的腰身,拼命地想要將頭露出水面。這種溺水者的本能反應(yīng),對于施救者來說是極其危險的。
“金花!松手!放松!我?guī)闵先?!”張大奎被纏得幾乎無法劃水,嗆了好幾口冰冷的潭水,他奮力掙扎,試圖讓苗金花冷靜下來。
但苗金花根本聽不進(jìn)去,她只是憑借著求生本能,越纏越緊。張大奎水性雖好,但背負(fù)著一個瘋狂掙扎的人,在這深不見底的寒潭中,力氣也在飛速消耗。他感覺自己的四肢越來越沉,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咬緊牙關(guān),憑借著強(qiáng)大的意志力和一股蠻勁,拼命蹬水,一只手艱難地劃動,另一只手還要努力托住苗金花,不讓她沉下去。每一次向前,都無比艱難。冰冷的潭水,沉重的負(fù)擔(dān),絕望的掙扎,構(gòu)成了一幅凄慘的畫面。
也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有一個世紀(jì)那么長,張大奎終于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拖著苗金花,艱難地爬上了岸邊。他癱倒在泥濘的岸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冰冷的河水從他身上流淌下來,混合著汗水與不知是淚還是水的東西。
他急忙翻身去看苗金花。只見她雙目緊閉,臉色青紫,嘴唇烏黑,早已沒有了呼吸。曾經(jīng)明媚動人的容顏,此刻只剩下死寂。
張大奎顫抖著手,探向她的鼻息,又俯身去聽她的心跳。
一片死寂。
“金花……金花!”他不敢置信地輕輕搖晃著她冰冷的身體,聲音嘶啞地呼喚。
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巨大的悲傷、無力的憤怒、以及一種難以言說的復(fù)雜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終于沖垮了他所有的防線。他再也支撐不住,將苗金花冰冷的身體緊緊抱在懷中,如同受傷的孤狼,在這空曠無人的蘆葦蕩中,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哭聲悲愴,在蘆葦叢中回蕩,連風(fēng)似乎都為之嗚咽。他在哭什么?哭妻子的紅顏薄命?哭好友的背叛無情?哭自己支離破碎的人生?或許都有。這哭聲,是對過去一切的告別,也是對命運(yùn)無常的控訴。
黃十三默默地走到他身邊,安靜地蹲坐著,看著眼前這悲慘的一幕,眼中也流露出了哀戚之色。它雖恨這對男女毀它道行,但親眼見證一條生命的逝去,尤其是以這種方式,也讓它心中充滿了物傷其類的悲涼。
而那個倉皇逃竄的劉武,他的報應(yīng),才剛剛開始。他如同驚弓之鳥,不敢回青石鎮(zhèn),只能在荒郊野嶺躲藏。很快,他與苗金花的丑事以及他見死不救、獨(dú)自逃命的行徑,便通過某些途徑(或許是當(dāng)日有其他撿柴人遠(yuǎn)遠(yuǎn)窺見,或許是黃十三通過托夢等方式讓鎮(zhèn)民知曉)在鎮(zhèn)上傳開了。他成了青石鎮(zhèn)乃至周邊地區(qū)人人唾棄的忘恩負(fù)義之徒,名聲臭不可聞。無人愿意收留他,無人愿意給他一口飯吃。他只能以乞討、偷竊為生,狀若乞丐,惶惶不可終日。
轉(zhuǎn)眼秋去冬來,寒風(fēng)凜冽,大雪紛飛。在一個風(fēng)雪交加的夜晚,有人在一座廢棄的山神廟中,發(fā)現(xiàn)了劉武蜷縮僵硬的尸體。他衣衫單薄,面目青紫,身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雪花,死狀凄慘,結(jié)束了他可恥而卑微的一生。
天理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善惡之報,如同影隨形,從未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