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章 斷鋤絕境，古道熱腸指迷津（第1頁）

云棲山脈連綿起伏，如同沉睡巨龍的脊背，橫亙在蒼茫大地之上。其腳下，依偎著一個小小的村落——望谷村。村中炊煙裊裊，雞犬相聞，幾十戶人家于此生息繁衍，日子清貧卻也安寧。景川，便是這望谷村中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年輕農(nóng)夫。

然而，這普通的年輕人，卻背負(fù)著不普通的命運。他自幼父母雙亡，是吃村里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父母留給他的，唯有村東頭那三畝靠天吃飯的薄田，以及一把不知傳了多少代、銹跡斑斑的舊鋤頭。那鋤頭，木柄被汗水浸潤得發(fā)黑，上面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裂紋，全靠幾股粗麻繩緊緊纏繞，才勉強維持不散；鋤刃更是慘不忍睹，大大小小的缺口如同鋸齒，刃身覆蓋著厚厚的、紅褐色的鐵銹，每每舉起，都讓人擔(dān)心它是否會下一刻就分崩離析。

景川的生命，仿佛與這把破舊的鋤頭緊緊捆綁。晨曦微露，他便扛著它下地，直至夕陽西下，才拖著疲憊的身軀歸來。一鋤，一鋤，再一鋤，他用這近乎原始的勞作，在那貧瘠的土地上刨挖著微不足道的希望，換取勉強果腹的糧食。春去秋來，他的手掌磨出了厚厚的老繭，少年的脊背也被生活的重?fù)?dān)壓得微微有些彎曲，但他的眼神里，卻始終保留著一份屬于山野的淳樸與堅韌。

這年春天，來得似乎比往年更晚一些。寒意尚未完全退去，土地還帶著幾分板結(jié)的僵硬。景川不敢耽擱農(nóng)時，早早便來到田里，開始了新一年的耕作。他高高舉起那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鋤頭，用盡全身力氣刨向堅硬的土地。

“哐……哐……”沉悶的聲響在田野間回蕩，每一次落下，都只有淺淺的一個小坑，翻起的土塊也帶著一種干澀的灰黃色。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滴在干裂的泥土上，瞬間消失無蹤。他喘著粗氣，一下又一下地重復(fù)著這單調(diào)而艱辛的動作。

突然，“咔嚓”一聲脆響，清晰得刺耳！

景川只覺得手上一輕，心頭隨之一沉。他低頭看去，只見那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鋤柄，終于在這一次與隱藏在土中頑石的劇烈碰撞中，徹底斷裂開來。上半截木柄無力地垂落，連著那銹蝕的鋤頭，像一只折翼的鳥，跌落在泥土里。

剎那間，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風(fēng)聲、遠(yuǎn)處的鳥鳴聲，似乎都消失了。景川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著那斷成兩截的鋤頭，大腦一片空白。半晌，他才緩緩蹲下身，顫抖著伸出手，將斷柄和鋤頭撿起，試圖將它們拼湊回去。然而，裂口處參差的木茬，無聲地宣告著這一切都是徒勞。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這把鋤頭，是他唯一的生產(chǎn)工具，是他與這三畝薄田之間唯一的聯(lián)系，更是他活下去的依仗。如今，它斷了。買一把新鋤頭需要錢，可他囊中羞澀，連買鹽巴都要精打細(xì)算，哪里湊得出這筆“巨款”？沒有鋤頭，就無法耕種；無法耕種，秋天就沒有收成；沒有收成，他拿什么度過漫長的冬季？難道真要活活餓死嗎？

無數(shù)的念頭在他腦海中翻滾、沖撞，最終化作一聲沉重得幾乎能將人壓垮的嘆息。他蹲在田埂上，雙手抱頭，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陽光照在他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有徹骨的冰涼。生活的艱辛，命運的無常，在這一刻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他才不到二十歲，未來的路，難道就要斷送在這把破鋤頭之上？

就在景川沉浸于無邊愁苦，幾乎要被絕望吞噬之際，一個蒼老而沉穩(wěn)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

“川小子，蹲在這兒發(fā)什么呆呢？”

景川猛地回過神，慌忙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有些濕潤的眼角，回頭看去。只見村里最年長的鶴爺，正拄著一根磨得油亮的藤木拐杖，站在田埂的另一端。鶴爺究竟多大年紀(jì)了，村里沒人說得清，只知他須發(fā)皆白，臉上溝壑縱橫，刻滿了歲月的痕跡，但一雙眼睛卻并未渾濁，反而透著一種歷經(jīng)世事的清明與深邃。他是望谷村的活歷史，也是村民們心中智慧的象征。

“鶴爺……”景川聲音有些沙啞，下意識地想將手中的斷鋤藏到身后。

鶴爺?shù)哪抗鈪s早已落在那斷鋤之上，他緩緩走近，腳步雖慢，卻異常穩(wěn)健。他看了看斷鋤，又看了看景川那寫滿愁苦和彷徨的年輕臉龐，心中已然明了。

“家伙事不頂用了？”鶴爺?shù)穆曇羝胶?，聽不出太多情緒。

景川低下頭，悶悶地“嗯”了一聲。

鶴爺沉默了片刻，目光越過景川，投向遠(yuǎn)處云霧繚繞的云棲山深處。山風(fēng)拂動他雪白的須發(fā)，帶著幾分山野的神秘氣息。

“小子，”鶴爺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在講述一個古老的傳說，“光發(fā)愁，可解決不了肚子問題。我年輕時，聽我爺爺那輩人講過，說咱們這云棲山深處，人跡罕至的地方，住著一位老鐵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