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過禮”。按照習(xí)俗,男方需向女方家送聘禮,以示誠意和財力。這對李氏來說是最難的一關(guān)。她清點家中所有積蓄,加上郎復(fù)興主動借予的一些銀兩,勉強湊夠了十兩銀子的聘金,又購置了四匹棉布、一對銀鐲、以及茶果點心等物。
下聘那日,尹紅領(lǐng)著幾個挑夫,將聘禮浩浩蕩蕩送往張家。沿途鄰里紛紛駐足觀看,竊竊私語。有人羨慕張家找了個好親家,也有人暗地里嘲笑李氏打腫臉充胖子,聘禮寒酸卻硬要講究排場。
張家收下聘禮,回贈了香兒親手做的鞋襪各一雙,這表示女方接受了婚事。李氏捧著那針腳細密的鞋襪,知道香兒必定是個手巧勤快的姑娘,心中更是歡喜。
婚期定在一年后的嘉慶十九年十一月。尹紅解釋道:“香兒年紀尚小,等她及笄再完婚不遲。這一年時間,姨娘也可好好準備準備。”
訂婚后,成功變得更加用功讀書。有時李氏深夜醒來,仍見兒子房中亮著燈,傳來輕輕的讀書聲。她知道,成功是想考取個功名,不讓未來的妻子跟著自己受苦。
與此同時,李氏也開始為兒子的新房做準備。她將東廂房收拾出來,仔細粉刷修補。郎復(fù)興常來幫忙,有時帶來些木材修補門窗,有時送來些舊家具翻新使用。
一個午后,郎復(fù)興正在院中幫忙打磨一張舊床,李氏在一旁縫制新被。陽光灑在院中,郎復(fù)興忽然停下手上的活,輕聲道:“看姨娘為成功這般操勞,讓我想起我娘當(dāng)年為我大哥籌備婚事的情景?!?/p>
李氏抬頭,見他眼中似有感慨,不由問道:“郎公子家中兄弟幾人?”
“兩個哥哥,一個妹妹。”郎復(fù)興繼續(xù)打磨木頭,聲音平靜,“大哥成婚那年,我才十歲,記得家中為湊聘禮,幾乎掏空了家底。我娘熬夜繡花賣錢,眼睛都快熬壞了?!?/p>
李氏默然。她何嘗不是如此?為了成功的聘禮,她幾乎耗盡了所有積蓄,還欠下了郎復(fù)興的債務(wù)。
郎復(fù)興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姨娘不必為那點銀錢掛心。我孤身一人,無牽無掛,能幫上忙是應(yīng)該的。”
李氏心中感動,輕聲道:“郎公子恩情,妾身不知何以為報?!?/p>
“說這些做什么。”郎復(fù)興擺擺手,忽然壓低聲音,“只要姨娘不嫌我常來叨擾就好?!?/p>
這話說得微妙,李氏一時不知如何回應(yīng),只得低頭繼續(xù)手中的針線活,心跳卻不自覺地加快了。
隨著婚期臨近,李氏越發(fā)忙碌。她日夜趕工刺繡,換取銀錢置辦婚禮所需。成功體貼母親辛苦,提出暫停讀書,找份活計幫忙,被李氏嚴詞拒絕。
“你的功名就是咱們家最大的希望,萬萬不可半途而廢?!崩钍蠄远ǖ卣f,“娘還能做活,你不必擔(dān)心?!?/p>
然而長年的勞累和營養(yǎng)不足,讓李氏的身體日漸虛弱。一個秋日的傍晚,她在院中晾衣時忽覺頭暈?zāi)垦#U些摔倒。恰巧郎復(fù)興前來送些鮮果,急忙扶住她。
“姨娘這是勞累過度了?!崩蓮?fù)興皺眉道,“成功的婚事固然重要,但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體啊?!?/p>
他強硬地扶李氏回房休息,自己則接手了院中的活計。李氏躺在床上,聽著外面郎復(fù)興忙碌的聲音,心中涌起復(fù)雜的情緒。自王秉善去世后,從未有人這般關(guān)心照顧過她。那種久違的被呵護的感覺,讓她既溫暖又不安。
接下來的日子里,郎復(fù)興來得更勤了。他不僅幫忙干重活,還時常帶些補品來,說是朋友贈送,自己用不完。李氏推辭不過,只得收下。
有時干完活,兩人會坐在院中聊會兒天。郎復(fù)興見識廣博,常講些外面的趣聞,李氏則偶爾訴說生活中的艱辛。在這種交談中,兩人的關(guān)系不知不覺拉近了許多。
一個雨夜,郎復(fù)興來送藥——李氏前日染了風(fēng)寒。雨下得很大,郎復(fù)興的衣服濕透了。李氏猶豫片刻,取了王秉善的舊衣給他更換。
郎復(fù)興換好衣服出來,李氏正熬好姜湯。燭光下,兩人對坐,一時無言。窗外雨聲淅瀝,更顯得屋內(nèi)氣氛微妙。
“這些年,姨娘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實在不容易?!崩蓮?fù)興忽然開口,聲音比平日柔和許多。
李氏低頭攪動碗中的姜湯,輕聲道:“習(xí)慣了就好?!?/p>
“有些事,本不該習(xí)慣的?!崩蓮?fù)興的話意味深長。
李氏心跳加速,不敢抬頭。她感到郎復(fù)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熾熱得讓她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成功讀書回來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打破了這曖昧的氣氛。李氏慌忙起身,如釋重負又若有所失。
婚期越來越近,李氏忙著準備最后的細節(jié),刻意避免與郎復(fù)興單獨相處。但那些溫暖的關(guān)懷和微妙的情愫,已如種子般在她心中生根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