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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仆役生涯——從雜役到軍旅的轉(zhuǎn)折（第1頁）

命運的轉(zhuǎn)向，有時并非出自宏大的謀劃，而往往源于一次微不足道的意外，或是一段看似屈辱的歷程。對于逐漸長成的青年黨進而言，他人生中第一個重要的轉(zhuǎn)折點，便是以“仆役”的身份開啟的。

后晉時期，邊鎮(zhèn)的武將權(quán)力炙手可熱。杜重威，作為鎮(zhèn)守一方的節(jié)度使，其府邸在相對安穩(wěn)的后方，也算得上是車馬喧囂、門庭若市。不知通過何種機緣——或許是家中實在難以糊口，被薦舉入府；或許是杜重威麾下征發(fā)役夫，黨進因體格出眾被選中——總之，年輕的黨進脫下了便于活動的短打衣衫，換上了粗布仆役的服飾，走進了這座象征著權(quán)力與富貴的深宅大院。

他的工作，瑣碎而繁重。天不亮就要起身，打掃庭院，搬運柴火，清洗馬廄，伺候主人的鞍馬。府中規(guī)矩森嚴，管家與管事們目光如炬，稍有不慎，呵斥與鞭笞便會隨之而來。從前在朔州原野上縱情馳騁的少年，如今卻要躬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應對著府內(nèi)復雜的人情世故。這種地位的驟降，對于心高氣傲的黨進而言，無疑是一種煎熬。他必須學會隱忍，將那份邊塞帶來的野性深深埋藏起來，用沉默和勤勉來應對日常。

然而，這段仆役生涯，卻也為他打開了一扇窺視權(quán)力運作與軍事機密的窗戶。由于他身材魁梧，力氣遠超常人，時常被派去搬運一些軍械箱籠，或是在杜重威會客、議事后，負責收拾廳堂。他雖不能近前聆聽，但總能遠遠看到那些頂盔貫甲的將領(lǐng)們進進出出，聽到他們時而激昂、時而低沉的議論。他擦拭過主人書房里的鎧甲和佩刀，那精良的鍛造工藝和冰冷的觸感，讓他愛不釋手；他無意中瞥見過攤開在案幾上的簡陋地圖，上面勾畫的線條與標記，在他心中慢慢拼湊出遠方的戰(zhàn)場輪廓。

他目睹了杜重威如何接待各方來使，如何權(quán)衡利弊，如何發(fā)號施令。他看到了武將們的驕悍，也看到了文吏們的算計。這些活生生的“教材”，遠比朔州野老口中的傳說更為真實、殘酷。黨進雖然識字不多，但他天生有一種對局勢的直覺。他慢慢明白了，打仗不僅僅是沖鋒陷陣，更關(guān)乎糧草輜重、人員調(diào)配、情報消息，乃至朝堂之上的博弈。這種潛移默化的觀察，無形中錘煉了他的心智，培養(yǎng)了一種超越普通士兵的戰(zhàn)略眼光。他不再僅僅是一個只有蠻力的武夫，他開始理解力量背后的規(guī)則與邏輯。

與此同時，外界的局勢正在急轉(zhuǎn)直下。后晉皇帝石重貴試圖擺脫契丹的控制，導致兩國關(guān)系破裂，戰(zhàn)端再起。杜重威作為北方重將，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府中的氣氛日漸緊張，信使往來愈發(fā)頻繁，空氣中彌漫著不安。黨進搬運的物資中，兵甲的比例越來越高，他甚至能感受到一種大廈將傾的恐慌在悄然蔓延。

最終，決定性的時刻到來了。杜重威在復雜的政治和軍事斗爭中，做出了他一生中最為關(guān)鍵，也最為后世詬病的決定——他率領(lǐng)大軍向契丹投降。這一舉動，不僅徹底葬送了后晉的抗敵希望，也讓他本人背上了千古罵名。對于杜重威而言，這是政治生命的終結(jié)；但對于他府中一個名叫黨進的年輕仆役來說，這卻是一次命運的徹底洗牌。

主帥投降，樹倒猢猻散。杜重威的勢力頃刻間土崩瓦解，其部屬、仆從自然也面臨清算與整編。就在這片混亂之中，負責收容整編降卒散兵的軍官，注意到了這個與眾不同的年輕人。黨進站在一群驚慌失措的仆役中，顯得異常鎮(zhèn)定，他那魁梧得像半截鐵塔似的身材，炯炯有神的目光，以及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彪悍之氣，讓人無法忽視。

“你，叫什么名字？可曾習武？”軍官問道。

“小人黨進，朔州人。會些粗淺拳腳，能使棍棒?！秉h進回答得不卑不亢。

軍官上下打量著他，點了點頭。亂世之中，這樣的體格是天生的兵胚子，留在府中做雜役簡直是暴殄天物。于是，一紙文書，黨進便被編入了軍隊，成為一名最普通的小卒。

脫下仆役的粗布衣，換上雖然破舊卻代表著全新身份的號褂，黨進心中百感交集。他離開了那座曾讓他感到束縛和屈辱的府邸，走向了另一個更為廣闊，也更為殘酷的舞臺——軍營。仆役生涯教會了他隱忍與觀察，讓他見識了權(quán)力的運作，而軍隊，則將把他打磨成一柄真正的利刃。他從社會的最底層，抓住了一次危機中的機遇，實現(xiàn)了身份的第一次躍升。這并非他主動選擇的結(jié)果，而是亂世洪流裹挾下的必然。然而，機會只青睞有準備的人，若非他自身那過人的體魄和在逆境中磨練出的堅韌心性，恐怕也只能如其他仆役一樣，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從此，軍中少了一個默默無聞的雜役，多了一個沖鋒陷陣的悍卒。黨進的故事，正式進入了鐵與血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