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一聲凄厲、悲愴,帶著哭腔的女子呼喊,從宅院方向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頭上胡亂纏著染血布條、臉色慘白如紙、腳步虛浮踉蹌的念荷,掙扎著從那個被鯰魚精撞破的院墻缺口處跑了出來。她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被斬成兩截、污血橫流的鯰魚尸體,整個人如遭雷擊,呆立了一瞬。
隨即,她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娘——??!”
她如同瘋了般撲上前,不顧那滿地污穢和沖天的腥臭,一把抱住那碩大的、尚在微微抽搐的魚頭部分,淚水如同決堤般涌出。
“你們!你們?yōu)楹我獨⑽夷镉H??!”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充滿了無盡的怨恨和悲痛,死死盯住墨塵俠客和卜精云,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
墨塵俠客面對她的指責,神色依舊平靜,只是目光中多了一絲憐憫。他沉聲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姑娘,你且細看,這當真乃是你的生身之母嗎?”
念荷一愣,下意識地低頭看向懷中那猙獰的魚頭,那冰冷的鱗片,那細密的牙齒,那絕非人類的形態(tài)……
墨塵俠客繼續(xù)道:“此乃修煉有些年歲的鯰魚精,借殼還魂,寄居了你母親溺水身亡后的皮囊,行那禍害男子、吸取陽氣以助其修行的邪惡勾當。你真正的母親,恐怕早在落水之時,便已葬身河底,魂魄不知歸處了?!?/p>
這番話如同驚雷,炸響在念荷耳邊!她如遭雷擊,渾身劇震,抱著魚頭的手臂無力地松開,踉蹌著后退兩步,難以置信地搖頭:“不……不可能!你胡說!我娘那晚明明自己回來了!她只是病了!只是病了!”
“病了?”墨塵俠客目光如炬,看向那陰森的宅院,“為何‘病’需吸取男子陽氣?為何你父親會變成那副癡呆模樣?姑娘,你仔細想想,你‘母親’歸來之后,與從前可還有半分相似?除了那副皮囊!”
念荷呆住了。過往被她刻意忽略、強行解釋的種種疑點,此刻如同潮水般洶涌回現(xiàn):母親歸來后的沉默寡言(實為鯰魚精尚不能完全模仿)、對水的異常親近、那日益濃郁的腥臭、那必須與男子交合后才能“好轉”的怪病、父親迅速垮掉的身體……
一個她不愿承認、卻無比接近事實的可怕真相,緩緩在她面前揭開。
在墨塵俠客冷靜而富有穿透力的追問下,在周圍眾人或疑惑或憐憫或恐懼的目光中,念荷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她癱坐在地,望著那鯰魚精的尸體,失聲痛哭,斷斷續(xù)續(xù)地,將那段被深埋的、更加悲慘的真相,和盤托出。
原來,半月前,她與母親一同乘船過河探親,歸途中突遇風浪,小船傾覆。她僥幸抓住一塊船板,掙扎著爬上了岸,卻眼睜睜看著母親被湍急的河水卷走,消失無蹤。她沿河尋找多日,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悲痛欲絕,以為母親已遭不測。
誰知,就在她絕望之際,深夜,母親竟自己回到了家!但回來的“母親”,行為舉止變得極其怪異,沉默寡言,眼神呆滯,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洗不掉的河泥腥氣。而且,她開始染上一種“怪病”,身體會迅速干枯,只有在……只有在與男子交合之后,才會暫時恢復一些“生機”。
她的父親,愛妻心切,起初并未懷疑,試圖用自己的陽氣去“救治”妻子。結果,不過短短數(shù)日,原本健康的父親便被吸得精氣枯竭,變成了如今這副癡呆的模樣,如同一個空殼。
念荷發(fā)現(xiàn)了這恐怖的真相,但為時已晚。她驚恐萬分,卻無力對抗那占據(jù)母親皮囊的妖物。那鯰魚精似乎也察覺到她已知情,便以她父親的性命相威脅——若不想她父親被徹底吸干而死,就必須為她尋找新的、健康的男子作為“食糧”。
為了保全父親那僅存一線的生機,念荷被迫屈服了。她強忍著巨大的罪惡感和恐懼,開始利用自己的容貌,外出引誘一些地痞、流氓或者不熟悉情況的外鄉(xiāng)人,將他們騙回家中,供那“母親”享用……她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每晚都被噩夢纏繞,但為了父親,她只能在這條黑暗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昨日,她本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真心實意地去鄰鎮(zhèn)為父親尋醫(yī),期盼能治好父親,或許就能擺脫這噩夢。豈料歸途中,不僅求醫(yī)未果,還遭遇溪水暴漲,更被卜精云玷污……那一刻,她心中積壓的所有屈辱、憤怒和絕望徹底爆發(fā)!既然自己已墮入地獄,既然這男人如此可惡,那便將他帶回去,作為“母親”的食糧,既能滿足妖物的需求,暫保父親平安,也算是對這惡徒的報復!
于是,她便順水推舟,演了那一出戲,將利令智昏的卜精云,一步步引入了這真正的絕境……
念荷的哭訴,字字血淚,充滿了無盡的痛苦、掙扎與無奈。她不是一個天生的惡人,只是一個在接連的災難和妖物脅迫下,被逼入絕境的可憐女子。
她的話音落下,整個街市陷入了一片死寂。
先前還對卜精云抱有同情、對念荷一家充滿指責的鎮(zhèn)民們,此刻心情無比復雜。他們看向念荷的目光,充滿了唏噓、憐憫與嘆息。而再看向卜精云時,那目光則瞬間變得截然不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譴責與憤怒!
一切的悲劇源頭,那最初點燃這毀滅之火的,正是這個漁夫那一瞬間無法無天的邪念與暴行!
卜精云感受著周圍那如同針扎般的目光,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張了張嘴,想要辯解什么,卻發(fā)現(xiàn)任何語言在念荷那血淚交織的控訴和這殘酷的真相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試圖躲避那些目光,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