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秦三郎是在一種極度疲憊和心神不寧的狀態(tài)下醒來的。窗外,天色依舊陰沉,霧氣似乎永無止境。昨日的經(jīng)歷,如同一個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海里,非但沒有隨著夜晚的過去而模糊,反而愈發(fā)清晰。
老驢依舊安靜地待在棚里,嚼著草料,看見三郎出來,也只是抬了抬眼皮,那眼神恢復(fù)了平日的溫順與渾濁,仿佛昨日那石破天驚的人言,只是一場集體的幻覺。然而,三郎知道,那不是幻覺。
一種強大的、無法抗拒的好奇心與求證欲,驅(qū)使著他。他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再次牽起了老驢的韁繩,走上了那條昨日剛剛走過的、通往神秘崖壁的陌生路徑。這一次,老驢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抗拒或異常,只是溫順地跟著他,仿佛昨日的固執(zhí)與焦躁從未發(fā)生過。
“老伙計,你倒是說話???”路上,三郎忍不住再次嘗試與老驢溝通,他壓低聲音,帶著一絲懇求,“昨天你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那青蕪姑娘……她真的會來嗎?”
老驢只是甩了甩尾巴,用鼻子噴了噴氣,依舊沉默。
三郎嘆了口氣,不再追問,但心中的期待與忐忑卻如同林間的霧氣,越來越濃。
再次來到那片向陽的崖壁下,場景依舊靜謐美好,草地青翠,野花搖曳,藤蔓上的露珠折射著微光。然而,崖前那塊大石頭上,卻是空蕩蕩的,不見了那抹驚艷的翠綠身影。
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悄然涌上三郎的心頭。他走近那塊石頭,仔細搜尋。石面上,除了被昨日青蛇盤踞過留下的些許微涼濕意,便只有幾片不小心遺落下來的、指甲蓋大小的翠綠鱗片。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拈起一片鱗片。鱗片入手,并非想象中蛇類的濕滑冰冷,而是一種溫潤的、類似于玉石般的質(zhì)感,邊緣極其纖薄,幾乎透明,中心處卻厚實些,呈現(xiàn)出深邃的碧色。他將鱗片湊到鼻尖,一股極其清淡、卻異常持久的冷冽清香,幽幽傳入鼻腔。這香氣,與昨日在此處聞到的草木清香融為一體,卻又卓然獨立,讓人聞之難忘。
這冰涼的觸感,這獨特的香氣,都是實實在在的物證,無聲地訴說著昨日的遭遇并非虛幻。三郎緊緊攥著那片鱗片,心中的疑慮再次被動搖。難道……老驢說的,竟有幾分是真的?
他在崖壁下徘徊了許久,目光一次次掃過那片青蛇消失的藤蔓,期望能看到那抹翠綠再次出現(xiàn)。然而,除了風(fēng)吹過時藤葉的沙沙作響,再無其他動靜。
“算了算了,魔怔了不成?”三郎用力搖了搖頭,試圖將那些紛亂的思緒甩出腦海,“怕是中了邪了,想這些沒邊沒影的事作甚?還是砍柴換米要緊,日子總得過下去?!?/p>
他自嘲地笑了笑,拍了拍老驢的脖子,準備轉(zhuǎn)身離開,回歸他砍柴樵夫的日常。
就在他剛剛轉(zhuǎn)過身,邁出幾步之時,忽然,從旁邊茂密的藤蔓深處,傳來一聲輕微的、帶著痛楚的女子呻吟聲。
“哎呀……”
這聲音雖輕,在這寂靜的山谷中,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瞬間在三郎心中激起了千層浪。他的腳步猛地頓住,心臟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
他屏住呼吸,凝神細聽。
片刻的寂靜后,那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無助:“嘶……好痛……”
這一次,三郎不再猶豫,他立刻循著聲音,撥開層層疊疊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朝里面探去。走了約莫七八步,繞過一塊巨大的山石,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怔住了。
只見一個穿著青布衣裙的姑娘,正跌坐在潮濕的草地上,背靠著山石,一只手緊緊捂著右腳踝,秀氣的眉毛緊緊蹙在一起,臉上帶著明顯的痛楚之色。她的裙擺和袖口都被露水和泥土打濕了,沾上了些草屑,看著有些狼狽,卻絲毫掩蓋不住她那驚人的靈秀之美。
這姑娘約莫十七八歲年紀,肌膚是山野女子常見的健康蜜色,卻更顯光滑細膩。眉眼彎彎,如同新月,一雙眸子清澈明亮,宛如山澗最純凈的溪水。她的鼻梁挺秀,唇色是自然的嫣紅,未施粉黛,卻自帶一股清麗脫俗的氣質(zhì)。最特別的是,在她左側(cè)額角靠近發(fā)際線的地方,生著一顆小小的、朱砂色的痣,如同雪地里落下的一點紅梅,為她平添了幾分俏皮與生動。她的發(fā)髻簡單挽起,鬢邊斜插著一朵不知名的、花瓣呈淺藍色的野花,更襯得她人比花嬌。
三郎長到二十二歲,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姑娘。清溪村乃至附近的鎮(zhèn)子上,所有的女子加起來,似乎也不及眼前這人的十分之一。他只覺得呼吸一窒,腦袋里嗡的一聲,瞬間變得一片空白,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對方,竟忘了言語,忘了動作,如同一個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