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4章 暗動手腳，巧設機關（第1頁）

決心既下，魯正仿佛換了一個人。他外表依舊沉默寡言，每日按時在工房內(nèi)勞作，甚至比以往更加“投入”。但在那專注的神情之下，隱藏的卻是一顆被惡意浸染的心。

“百福千祥榻”的公開部分，他做得愈發(fā)精益求精。床頭的“松鶴延年”圖，仙鶴的羽毛根根分明，松針簇簇逼真；床圍子上那一百個“?！弊郑喠藷o數(shù)字帖，力求每個字都結(jié)構(gòu)完美，筆意貫通；流云百蝠的圖案，云紋舒卷自然，蝙蝠形態(tài)活潑，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飛出。他刻意放慢了這些外部雕琢的進度，力求完美無瑕，以此麻痹沈府眾人，尤其是可能前來查看的沈老爺。

然而，在無人可見的暗處，一場精心的“偽裝”與“毒害”同時進行著。

每當夜深人靜，工房內(nèi)外只剩下他一人時，他便開始了另一項秘密工程。他利用師父傳授的秘法，選用質(zhì)地最硬、傳導性最好的黃楊木邊角料，削制成細如牛毛的刻針，開始在床榻的隱蔽之處動工。

床架內(nèi)側(cè)，與墻壁貼合的那一面，他憑借著手感的極致敏銳，在不借助光線的情況下，細細刻下了一組組扭曲、詭異、充滿戾氣的紋路。這些紋路并非傳統(tǒng)吉祥圖案，而是師父口中能匯聚陰煞之氣的“魘鎮(zhèn)”符咒，它們像一張張無形的網(wǎng)，潛藏在華美之下。

床板的底板之下，那無人會去查看的夾層之中，他也刻上了類似的紋路，并且更加繁復。雕刻之時，他心中默念著咒訣，將那份怨毒與恨意，仿佛也一并鑿刻了進去?？痰秳澾^木面的細微聲響，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如同毒蛇吐信。

但這還不夠。魯正深知，僅靠紋路，其效緩慢，且易被道行高深之人看破。他需要更直接、更隱蔽的物理干擾。于是，他運用畢生所學的機關巧技，開始制作一個核心的擾人裝置。

他取來一塊彈性極佳的銅片，將其彎曲成一個巧妙的弧形結(jié)構(gòu)，安裝在床板正下方一個經(jīng)過精確計算的受力點上。又以細如發(fā)絲的牛筋弦，連接銅片與一個藏在床框深處的、小巧的偏心輪機構(gòu)。整個機關被巧妙隱藏在榫卯結(jié)構(gòu)與雕花飾板的掩護之下，即便將床榻翻過來檢查，若不徹底拆解，也極難發(fā)現(xiàn)。

其原理在于，當人躺臥在床榻上，重量會通過床板傳遞，壓迫那弧形銅片產(chǎn)生形變，從而牽引牛筋弦，帶動偏心輪開始極其緩慢而持續(xù)地轉(zhuǎn)動、振動。這種振動微弱到幾乎無法用手感知，聲音也細小到近乎無聲，但在萬籟俱寂的深夜，當人精神放松，準備入睡時，這種持續(xù)不斷的、源自床榻本身的低頻震動與幾乎存在于潛意識層面的細微噪音，便會如同附骨之疽，不斷侵擾人的神經(jīng)，破壞睡眠的深度，使人多夢、易醒，甚至心生莫名的焦躁與恐懼。

魯正小心翼翼地調(diào)試著機關，確保其觸發(fā)靈敏，運行持久。完成之后，他親自躺上去試驗，初時并無異樣，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覺得心中漸漸泛起無名煩躁，雖無具體夢境，卻似有無數(shù)細碎雜音在腦海中盤旋，難以真正安眠。他心中既有一種報復性的快意，又隱隱有一絲不安掠過，仿佛師父臨終前那嚴厲告誡的目光正穿透時空凝視著他。

“此術損陰德……”師父的聲音在心底微弱地回響。

但他立刻強行將這絲不安壓下?！笆巧蛉f山不仁在先！他欲斷我生計，我便毀他希望！天經(jīng)地義！”他用這個理由不斷說服自己，將良知與師訓死死地禁錮在內(nèi)心深處。看著那即將完工、外表光華絕倫的“百福千祥榻”，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這仿佛一件完美的藝術品，內(nèi)里卻孕育著惡毒的詛咒。

白日，他依舊是那個技藝精湛、埋頭苦干的魯師傅；夜晚，他則化身為心懷叵測、暗藏機鋒的復仇者。光明與黑暗，善與惡，在這間小小的工房內(nèi)，在這張即將誕生的床榻上，詭異而扭曲地交織在一起。木料的清香似乎也混入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冷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