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員外強忍著滔天悲慟,與管家杜敬一同處理眼前爛攤子。他先去探視了昏迷不醒的大兒媳郭氏和神志恍惚的二兒媳張氏,老淚縱橫,無言以對。又去看望了驚嚇過度的孫女玉英和孫子玉杰,兩個孩子見祖父歸來,如同見了救星,撲入懷中痛哭不已,更令樊員外心如刀割。
樊垣和兩個孫子的靈柩還暫厝家中,需盡快安葬。樊員外拖著病體,主持了這無比凄涼的葬禮,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其悲其痛,難以言表。與此同時,官府的文書也已下達,樊宏的判決已定,即日便要執(zhí)行杖刑,而后押解赴流徙之地。
行刑那日,樊員外花了重金,求衙役手下容情。然而殺威棒之下,豈容兒戲?那一百殺威棒,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在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樊宏身上,直打得他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幾次昏死過去。樊員外在外聽得兒子慘呼,心如刀絞,卻無能為力。杖刑完畢,樊宏已是氣若游絲,被如同死狗般拖回牢中。
樊員外又使了大把銀子,打點押解的公差和流徙之地驛丞,懇求他們一路稍加照拂,勿再讓樊宏受苦。公差們收了錢,自是滿口答應。樊宏被押解上路之日,樊員外前去送別,見兒子傷痕累累,面色灰敗,形銷骨立,父子二人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樊宏泣道:“父親,孩兒不孝……釀此大禍……悔不當初……”樊員外老淚縱橫,只能叮囑:“我兒……保重身體……熬過兩年,為父……為父再想法子……”心中卻知,兒子這般身體狀況,踏上這流徙之路,怕是兇多吉少。
果然,樊宏自幼未曾吃過苦楚,此番先遭喪子之痛,又經(jīng)牢獄之災,百日杖刑,已是去了半條命。沿途跋山涉水,風餐露宿,雖有公差稍加看顧,但條件艱苦,傷口惡化,發(fā)起高燒,得不到及時救治。還未到流徙地,便已病入膏肓。
待到了那荒涼邊遠的驛站,交接與那驛丞。那驛丞見樊宏已是奄奄一息,又知他是獲罪流徙之人,哪里會用心照料?不過敷衍了事。樊員外打點的銀錢,雖到了驛丞手中,卻并未用在樊宏身上。不過兩三日功夫,樊宏便在高熱和傷痛折磨中,含恨離世。至死,眼中仍殘留著無盡的悔恨與不甘。
消息傳回歸州,恰是樊員外歸家后的第三日。老人正強打精神,梳理家中混亂的賬目產(chǎn)業(yè),聞此噩耗,如同當頭又一記悶棍,當場暈厥過去。眾人搶救半晌,方才悠悠醒轉(zhuǎn),醒來后不言不語,只是默默垂淚,仿佛一夜之間,又蒼老了十歲。
然而,悲劇尚未終結(jié)。臥病在床的王氏,自歸家后便知次子已死,長子流徙,兩個孫兒夭亡,病情已是沉重至極,全憑一絲意念吊著性命。此刻,忽聞長子竟也慘死驛站的噩耗,那最后的一絲支撐徹底崩塌。她猛地睜大眼睛,抓住樊員外的手,嘶聲道:“老爺……宏兒……垣兒……我的孫兒……等等為娘……”言罷,一口心血噴出,就此溘然長逝!
十日之內(nèi),樊員外連遭重擊:次子橫死,長孫幼孫夭亡,長子斃命于流徙途,結(jié)發(fā)老妻悲痛追隨而去……真正是家破人亡,慘絕人寰!昔日人丁興旺、富甲一方的樊家,轉(zhuǎn)眼間竟只剩下風燭殘年的樊員外、重傷臥床的郭氏、神志不清的張氏以及兩個年幼失怙的孫輩!
樊員外料理完老妻的喪事,獨自一人坐在空曠寂寥的堂屋中,望著滿屋的冷清,回想昔日熱鬧,不禁老淚縱橫,悲從中來。他一生歷經(jīng)風雨,白手起家,創(chuàng)下這偌大基業(yè),原指望兒孫滿堂,家族興旺,豈料晚年竟遭此滅頂之災,落得如此凄慘下場!
巨大的悲痛之后,是深深的疑竇。這一切,難道僅僅是因為妯娌不和、兄弟相爭嗎?為何諸多巧合接連發(fā)生?為何禍事一件接著一件,直至無法收拾?老于江湖的樊員外,在那無邊的絕望與悲傷之中,猛地嗅到了一絲極其陰險詭譎的氣息。
他擦干眼淚,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他不能就此倒下,他必須弄清楚,這席卷樊家的毀滅風暴背后,究竟還隱藏著什么!
這正是:驛路無情魂斷亡,老妻悲隨赴黃泉。家破人亡空余恨,幕后黑手藏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