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9章 燈影入骨（第2頁）

她的目光，無意中落在了自己的雙手上。

因為幾天未曾洗漱，指甲縫里積了些許污垢。而就在那污垢之中，赫然夾雜著幾點綠油油的、極其顯眼的顏色！

是艾草灰！

那顏色，那質(zhì)感，與她之前在祠堂制燈時沾染的、與婆婆鐮刀上沾染的，一模一樣！

它們是什么時候、怎么跑到自己指甲縫里來的？是那天晚上在祠堂幫忙時留下的？是在后山老槐樹下掙扎時沾上的？還是……在這三天昏沉中，被誰……或者被這無處不在的、彌漫在燈影村每一個角落的詭異氣息，悄然浸染上的？

她不知道。

她只是呆呆地看著自己指甲縫里那幾點刺目的綠色，仿佛看到了一種無法擺脫的、骯臟的烙印。這烙印不僅僅在石頭和毛豆的后頸上，不僅僅在那些長壽老人的牙床上，不僅僅在每一盞陶土燈的燈芯里……如今，它也深深地、無聲無息地，嵌入了她的身體，她的骨血之中。

她過往所有的掙扎，所有的恐懼，所有清醒的認(rèn)知和反抗，在這幾點微不足道的艾草灰面前，仿佛都變成了一場徒勞無功的、可笑的鬧劇。她拼命地想逃離，想洗凈，最終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深陷泥潭，并且，這泥潭的污穢，已經(jīng)成為了她的一部分。

她緩緩抬起手，湊到眼前，仔細(xì)地端詳著那幾點綠色。然后，她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用指甲輕輕摳刮著那沾染了艾草灰的指縫。

一下，又一下。

動作緩慢，機械，帶著一種認(rèn)命般的麻木。

那半塊從布老虎里掏出的、帶著血痂的骨頭，早已不知被她丟在了何處，或許還留在后山的老槐樹下，或許被石頭或婆婆處理掉了。但它那冰冷粘膩的觸感，那暗紅發(fā)黑的血痂顏色，卻如同最深刻的夢魘，與她指尖這綠油油的艾草灰一起，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記憶深處，構(gòu)成了她未來生命中，永恒的、無法醒來的噩夢。

院子里，婆婆正在喂雞，撒著秕谷，嘴里發(fā)出“咕咕”的呼喚聲。

灶房里，石頭劈柴的“咔嚓”聲，規(guī)律地響起。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軌”。

只有春杏指甲縫里那幾點嶄新的、綠得刺眼的艾草灰，在夕陽的余暉下，閃爍著詭異而沉默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