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郎與青蕪新婚燕爾的甜蜜,如同初秋枝頭最飽滿的果實(shí),甘美而短暫。那股潛藏在燥熱天氣和異常蟲鳴下的不安,終究還是化作了席卷而來的噩夢。
起初,只是天邊出現(xiàn)了一抹移動(dòng)的、黃褐色的云,低低地壓著青城山的峰巒,伴隨著一種沉悶的、如同千萬張桑皮紙同時(shí)摩擦的嗡嗡聲。村民們起初并未在意,只當(dāng)是天氣驟變的前兆。然而,那“云”移動(dòng)得極快,轉(zhuǎn)眼間便遮蔽了日光,天地間驟然昏暗下來。
那不是云,是蝗蟲!數(shù)不清、望不盡的蝗蟲,如同決堤的洪水,又如同來自幽冥的魔軍,鋪天蓋地而來!它們落在田地里,原本郁郁蔥蔥、即將抽穗的稻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只剩下光禿禿的桿子;它們落在茶山上,嫩綠的茶葉頃刻間被啃噬殆盡,只余下枯枝;它們落在果樹上,連皮帶葉,一掃而光;它們甚至涌入村莊,啃噬晾曬的衣物、窗欞上的糊紙,無所不食!
“蝗蟲!是蝗災(zāi)??!”村子里瞬間炸開了鍋,哭喊聲、驚呼聲、敲打盆碗驅(qū)趕蝗蟲的刺耳聲響,交織成一片絕望的交響。
王大叔跪在自己那片被啃得精光的田埂上,老淚縱橫,用頭搶地:“完了!全完了!今年的收成……全沒了!讓我們怎么活??!”
李婆婆癱坐在自家院門口,看著漫天飛舞的蝗蟲,眼神空洞,嘴里反復(fù)念叨著:“老天爺不給人活路了……不給人活路了……”
清溪村,瞬間從一片安居樂業(yè)的桃源,變成了被饑餓陰影籠罩的人間地獄。儲(chǔ)存的糧食本就不多,眼看就要見底,山上的樹葉、樹皮也被蝗蟲啃光,連挖野菜都成了奢望。饑餓和隨之而來的疾病,開始蔓延。孩子們的哭鬧聲變得有氣無力,大人們臉上都籠罩著一層死灰般的絕望。
秦三郎和青蕪的小家,也同樣陷入了困境。三郎每日依舊上山,卻只能砍回些光禿禿的、連蝗蟲都不愿啃食的枯枝,換不來幾個(gè)銅板,更買不到糧食。家里的米缸很快見了底。看著青蕪日漸清減的臉龐,以及她依舊強(qiáng)打著精神,想方設(shè)法用僅存的一點(diǎn)糧食混合著之前曬干的、未被蝗蟲禍害的野菜根莖煮粥,三郎心如刀割。
“青蕪,苦了你了……”深夜,聽著窗外依舊未完全停息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聲,三郎握著青蕪冰涼的手,聲音沙啞。
青蕪搖搖頭,依偎在他懷里,輕聲道:“不苦,和三郎哥在一起,就不苦?!钡拿碱^始終緊鎖著,眼中充滿了憂慮,那不僅僅是對家中缺糧的憂慮,更有一種更深沉的、源于本能的焦灼。
這天夜里,三郎因心中煩悶和腹中饑餓,輾轉(zhuǎn)難眠。到了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有些睡意,卻忽然被一縷奇異的光亮驚醒。那光亮是從灶房的方向透出來的,并非灶火的紅光,而是一種柔和的、清冷的碧色光芒,還夾雜著一種他有些熟悉的、若有若無的壓迫感。
他心中詫異,悄悄起身,赤著腳,躡手躡腳地走到灶房門邊,透過門板上的一道縫隙,屏息朝里面望去。
只看了一眼,三郎便如遭雷擊,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灶房里,沒有點(diǎn)燈。然而,在房間中央的地面上,卻盤踞著一條巨大的、通體翠綠的青蛇!那蛇身比他的腰還要粗,鱗片在黑暗中自行散發(fā)著瑩瑩碧光,將整個(gè)灶房映照得一片清輝。蛇首微微昂起,口中銜著一顆鴿卵大小、光華流轉(zhuǎn)、氤氳著濃郁生命氣息的碧綠色珠子。正是這顆珠子,散發(fā)著那柔和的碧光和強(qiáng)大的壓迫感。
更讓三郎震驚的是,圍繞著那條青蛇和碧珠,無數(shù)的蝗蟲如同飛蛾撲火般從門窗縫隙涌入,然而一旦進(jìn)入碧光籠罩的范圍,便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扼殺,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掉落在地,瞬間失去了生機(jī)。灶房的地面上,已經(jīng)堆積了厚厚一層蝗蟲的尸體。
而那青蛇……那青蛇的眉眼輪廓,那額角若隱若現(xiàn)的朱砂痣……分明就是他的妻子,青蕪!
巨大的沖擊讓三郎險(xiǎn)些驚呼出聲,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叫出來。他只覺得雙腿發(fā)軟,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膛。雖然早有心理準(zhǔn)備,但親眼目睹妻子化為原形,口銜異寶,這一幕帶來的視覺與心靈的震撼,依舊遠(yuǎn)超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