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鶴爺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在講述一個古老的傳說,“光發(fā)愁,可解決不了肚子問題。我年輕時,聽我爺爺那輩人講過,說咱們這云棲山深處,人跡罕至的地方,住著一位老鐵匠。”
景川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微光,專注地聽著。
“都說那老鐵匠的手藝,神乎其技,別說修個鋤頭鐮刀,就是斷劍殘甲,到了他手里,也能恢復(fù)如初,甚至更勝往昔?!柄Q爺捋了捋胡須,繼續(xù)說道,“不過啊,那地方山路難行,毒蟲猛獸出沒,云霧終年不散,容易迷路。這么多年,也沒聽說有幾個人真找到過,更多的人,是走到半路就放棄了,或者……就再也沒回來。”
鶴爺?shù)脑?,像是一塊石頭投入了景川死寂的心湖,蕩開了一圈圈的漣漪。希望與恐懼同時涌上心頭。希望在于,那把斷鋤或許真有修復(fù)的可能;恐懼在于,深山老林的危險,絕非虛言。
“是……是個傳說嗎?”景川遲疑地問道。
鶴爺轉(zhuǎn)過頭,深邃的目光直視著景川的雙眼:“信,它便有;不信,它便無。路,就在那兒,敢不敢走,能不能走到,就看個人的緣法和毅力了。”他頓了頓,用拐杖輕輕點了點地面,“我這把老骨頭是去不了了,但你……還年輕。有時候,人到了絕境,往前踏出一步,是萬丈深淵,也可能是柳暗花明?!?/p>
說完這番話,鶴爺不再多言,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景川一眼,然后拄著拐杖,一步一頓地,沿著田埂慢慢走遠了。他的背影在夕陽的余暉下,拉得很長很長,仿佛與這山、這田、這古老的村莊融為了一體。
景川站在原地,久久凝視著鶴爺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看手中冰冷的斷鋤。鶴爺?shù)脑捳Z,如同在他黑暗混沌的世界里,點燃了一盞微弱的、搖曳的油燈。光芒雖弱,卻清晰地指出了一個方向。
去,還是不去?
前路艱險,可能徒勞無功,甚至葬身山林。
不去?坐困愁城,結(jié)局似乎早已注定。
一股不甘的情緒,如同地底的巖漿,在他胸中涌動、奔突。他還年輕,他不想就這樣認命!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不能就這樣毀在自己手里!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去試一試!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混合著絕望中滋生的決絕,充斥了他的身心。他緊緊攥住了那斷成兩截的鋤頭,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目光,再次投向那被暮色與云霧籠罩的、神秘而危險的云棲山深處。
夜色漸漸籠罩了望谷村,家家戶戶亮起了溫暖的燈火。景川回到自己那間簡陋得幾乎家徒四壁的茅草屋,開始默默地準備。他將斷鋤用布仔細包好,揣進懷里。又把家里僅剩的兩塊雜面干餅,小心翼翼地包起來,放入行囊。水囊里灌滿了清冽的井水。
他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望著從屋頂破洞處漏進來的幾顆寒星,一夜無眠。腦海中反復(fù)浮現(xiàn)斷鋤的裂口、鶴爺深邃的眼神,以及那云霧繚繞的未知深山。
當東方的天際剛剛泛起一絲魚肚白,稀疏的晨星還在閃爍時,景川已經(jīng)背好了簡單的行囊,站在了村口。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寂靜沉睡的村莊,那里有他熟悉的鄉(xiāng)親,有他賴以生存的土地,也有他無法割舍的牽掛。
但他沒有猶豫,深吸了一口清冷的、帶著泥土和草木氣息的空氣,毅然轉(zhuǎn)過身,踏上了通往云棲山深處的那條模糊難辨、充滿未知的小路。
他的身影,很快便被濃重的山霧和漸密的林木所吞沒。前方,等待他的將會是什么?是希望,還是更大的絕望?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須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