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7章 當面對質(zhì)·絕望執(zhí)念（第1頁）

破門而入的巨響，如同驚雷，在狹小破敗的磨坊內(nèi)炸開。搖曳的油燈火苗被氣流帶動，瘋狂地晃動了幾下，將墻上、地上的人影拉扯得如同群魔亂舞。

柳逸手持銀針的動作徹底僵住，他臉上那狂熱虔誠的神情瞬間凍結，然后像破碎的面具一樣剝落，露出了底下最真實的驚愕與慌亂。他猛地轉過頭，看向門口那個如同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復仇者——雙目赤紅，氣喘如牛，身體雖然搖搖欲墜，但那股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的憤怒，卻讓他看起來充滿了駭人的壓迫感。

“憨……憨柱？”柳逸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銀針“當啷”一聲掉落在木桌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他臉上的肌肉抽搐著，眼神閃爍，試圖重新戴上那副溫和的面具，但聲音里的顫抖出賣了他，“你……你怎么來了？這么晚了，你病還沒好……”

“??？”憨柱嘶啞地打斷他，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扭曲，他指著桌上那個貼著自家生辰八字、浸泡在血水頭發(fā)旁的小木人，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這就是你給我治的??？！用這邪門的玩意兒，扎我的替身，吸我的陽氣，要我的命？！”

他一步步逼近，雖然腳步虛浮，但氣勢卻如同山岳般沉重：“柳逸！柳郎中！你好狠毒的心腸！我好心待你，村里人真心敬你，你卻躲在暗處，行此傷天害理的勾當！借命？哈哈哈……你憑什么借我的命？！我的命是我爹娘給的，是閻王爺幾次都沒收走的！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來奪？！”

最后的“奪”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震得磨坊頂棚的灰塵簌簌落下。

眼見事情徹底敗露，偽裝已無意義，柳逸臉上的驚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罐子破摔的陰冷與偏執(zhí)。他不再后退，反而挺直了腰板，原本溫和的眼神變得銳利而冰冷，里面再也沒有了平日的掩飾，只剩下赤裸裸的欲望和絕望。

“憑什么？”柳逸冷笑一聲，那笑聲干澀而刺耳，“就憑我不想死！就憑我不能死！”

他指著那個小木人，眼神狂熱：“你說得對，我是在借你的命！你的命硬，陽氣旺，是百年難遇的好材料！只要再給我?guī)滋?，只要再借我十年陽壽！我就能活下去，我就能去報仇！報完仇，我就把命還給你！我說到做到！”

“放你娘的狗屁！”憨柱氣得渾身發(fā)抖，一口唾沫狠狠啐在地上，“借命還命？這種鬼話你自己信嗎？你以為這是借柴借米，有借有還？你這是要我的命！要我的命去填你的坑！”

“那我怎么辦？！你說我該怎么辦？！”柳逸突然激動起來，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和一種歇斯底里的絕望，“我柳逸一生，懸壺濟世，不敢說功德無量，但也從未害過人！可我得到了什么？我摯愛的妻子，被她那狼心狗肺的表哥，為了侵占家產(chǎn)，設計害死！死得不明不白，尸骨無存！”

他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出來，混合著臉上的扭曲，顯得異常可怖：“我散盡家財，追兇三年！三年??！風餐露宿，受盡白眼，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快要找到那個畜生的蹤跡了！可……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大夫說我得了絕癥，最多還有一個月可活！一個月！你告訴我，一個月我能做什么？我連仇人的面都可能見不到！”

他猛地捶打著桌面，狀若瘋癲：“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颇铮ㄋ拮拥拿郑┧赖媚敲丛?，那個畜生還逍遙法外，享受著本該屬于我們的家產(chǎn)！我怎么能死？我怎么能就這么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fā)生？！”

他轉向憨柱，淚流滿面，眼神里充滿了絕望的哀求與瘋狂的執(zhí)念：“憨柱兄弟，我求求你！算我求求你！你就當行行好，借我十年！不，五年！三年也行！讓我殺了那個畜生，替云娘報了這血海深仇！等我大仇得報，我立刻自盡，把命還你！我發(fā)誓！我對天發(fā)誓！”

看著眼前這個痛哭流涕、狀若瘋魔的男人，憨柱的心在某一瞬間，確實被那巨大的悲劇和絕望觸動了一下。殺妻之仇，瀕死之身，聽起來確實可憐。

但這絲憐憫，很快就被更強烈的憤怒和理智壓了下去。

“你的仇，你的冤，我很同情?！焙┲穆曇舻统炼洌暗@不是你害人的理由！你的妻子是枉死，是可憐！可我呢？我憨柱與你無冤無仇，甚至真心把你當個好人！你憑什么為了給你妻子報仇，就來要我這個無辜之人的命？這和害死你妻子的那個畜生，有什么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