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晦星暗,鹽館后院格外寂靜。張伯假意告假回家,實則悄悄藏在院角的柴垛后面。他屏息凝神,眼睛死死盯著婉娘居住的廂房。
二更鼓響,劉生如常踏入婉娘房中。透過窗紙,可見兩個身影相對而坐,似乎在品茗閑談。張伯耐心等待著,直到三更時分,房中燈火忽滅。老人心中一緊,正疑有變,卻見窗紙上重新映出光亮——但不是尋常的燭光,而是一種幽綠色的、流動的光暈。
更奇的是,窗上的影子也開始變化。婉娘的身影忽然拉長扭曲,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波動不定。張伯揉揉眼睛,懷疑自己老眼昏花,但那異象真真切切。只見那影子越來越長,頂端似乎分裂出什么枝杈狀的東西,在空中緩緩擺動。
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飄來,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香,而是一種甜膩中帶著腥氣的怪味。張伯只覺得頭暈?zāi)垦?,忙用衣袖掩住口鼻?/p>
就在這時,房中傳出低語聲。張伯豎起耳朵,勉強(qiáng)聽到斷斷續(xù)續(xù)的幾句:
“。。。再有三日。。。月圓之時。。?!边@是婉娘的聲音,卻比平日低沉許多,帶著嘶嘶的尾音。
劉生的回應(yīng)含糊不清,仿佛夢囈一般:“。。。心悅卿。。。生死相隨。。。”
張伯聽得心驚肉跳。這時,房中綠光忽然大盛,映出一個可怕的景象:一條巨蟒般的影子投在窗上,頭頂似乎生著雞冠似的肉瘤,正對著劉生的身影做吞吐狀。而劉生竟渾然不覺,反而向前傾身,仿佛要投入那怪影懷中。
老仆再也按捺不住,失聲驚叫起來。
房中光影驟滅,萬籟俱寂。片刻后,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婉娘探出身來。她發(fā)間的紅絨球在黑暗中紅得詭異,仿佛滴血一般。
“張伯么?何事驚慌?”她的聲音恢復(fù)如常,甚至帶著幾分關(guān)切。
張伯嚇得魂不附體,連滾帶爬地逃回前院,一夜無眠。
次日清晨,張伯戰(zhàn)戰(zhàn)兢地來到鹽館,卻見一切如常。劉生正在賬房忙碌,見他來了,還如常打招呼。只是劉生的臉色更加蒼白,眼下的烏青愈發(fā)明顯,走起路來腳步虛浮。
“先生昨夜休息得可好?”張伯試探著問。
劉生笑道:“甚好甚好,一覺到天明?!彼坪跬耆挥浀米蛞拱l(fā)生的事。
日上三竿時,婉娘房門輕啟,她款步而出,來到院中水缸前照影理妝。張伯偷偷觀察,見她行動如常,發(fā)間的紅絨球顏色似乎比昨日更鮮艷了些。
午間,鹽館主人請來鎮(zhèn)上有名的大夫為劉生診脈。大夫捻須良久,面露困惑:“脈象浮滑無力,似虛似實,怪哉怪哉。且先生陽氣衰微,陰氣纏身,像是。。。”大夫欲言又止,最終只開了些滋補(bǔ)藥方,搖頭離去。
張伯心中明了,趁劉生小憩時,悄悄找到鹽館主人,將連日所見和盤托出。主人起初不信,但見劉生狀況日益惡化,也不得不起疑心。
“莫非真是妖孽作祟?”主人踱步沉吟,“這樣,明日你假意回家,我?guī)讉€壯丁埋伏在院外,若真有不妥,便沖進(jìn)去看個究竟。”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當(dāng)日下午,劉生突然暈倒在賬房內(nèi)。眾人七手八腳將他抬到榻上,只見他面如金紙,氣若游絲,分明是大限將至的景象。
婉娘聞訊趕來,站在人群外圍,面無表情。張伯注意到,她發(fā)間的紅絨球紅得發(fā)紫,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必須送劉生回家!”鹽館主人當(dāng)機(jī)立斷,“張伯,你速去備車,再通知劉家來人接應(yīng)?!?/p>
眾人忙碌間,誰也沒留意婉娘悄然退到陰影處,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微笑。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那舌頭似乎異常細(xì)長,舌尖分叉,但一晃眼又恢復(fù)如常。
馬車備好時,夕陽西下。眾人將劉生抬上車,張伯親自駕車。車輪滾滾,駛出鹽館大門時,張伯回頭望了一眼,只見婉娘站在夕陽余暉中,身影被拉得極長極長,一直延伸到院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