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此一事,再無人敢質(zhì)疑王文瀚所見。樓內(nèi)氣氛凝重如鐵,夕陽的余暉透過破窗,將眾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更添幾分陰郁。是夜棄樓而去,固然安全,但一來天色已晚,荒郊野地行路不便;二來讀書人骨子里那點探究之心又被勾起。幾人商議一番,最終決定:再留一夜,看個究竟!
吳霞友自覺先前失言,此刻更是拍著胸脯,要將功補過。他解下隨身行囊,從中取出一柄帶鞘匕首。那匕首連鞘長約一尺,鯊魚皮鞘已摩挲得油光發(fā)亮,吞口處鑲嵌著幾顆細小的綠松石,雖不華麗,卻自有一股肅殺之氣。“此乃家傳魚腸匕,”吳霞友“滄啷”一聲抽出匕首,刃身窄長,在燈下泛著幽藍寒光,隱隱可見其上蝕刻著細密的梵文,“據(jù)說是先祖任錦衣衛(wèi)時所得,刃上的《金剛經(jīng)》經(jīng)文乃高僧開光,??诵胺x妖物!今夜便由我來守夜,倒要會會是何方神圣!”
眾人心下稍安,于是簡單用了些干糧,吹熄燈火,和衣臥于席上,卻哪里能夠入睡?個個屏息凝神,豎耳傾聽窗外動靜。
夜?jié)u深沉,萬籟俱寂,唯有荒園蟲鳴時斷時續(xù)。月光被流云遮掩,大地一片朦朧。子時三刻剛過,忽聞院中那棵百年古柏方向,傳來“咔嚓”一聲脆響,似有粗大枝干斷裂落地。
樓內(nèi)眾人心臟猛地一縮。緊接著,一陣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聲聲,如同重槌敲擊在每個人的心口。那腳步落地極重,每一下都震得樓板微微顫動。吳霞友悄無聲息地移至窗邊,用指尖蘸濕窗紙,戳開一個小孔,向外窺視。
只見朦朧月色下,一個瘦高得極不自然的黑影,正從墓園方向蹣跚而來!其身高竟與這二層木樓相仿,四肢細長如竹竿,頭顱卻奇小,周身籠罩在一團模糊的黑氣之中。它行至院中,略一停頓,似乎“望”向了書生們所在的窗口。
吳霞友只覺一股冰冷的惡意撲面而來,他強壓心跳,對身后眾人打了個噤聲的手勢。那黑影抬起一條長得異乎尋常的手臂,干瘦如枯枝的指節(jié)輕輕叩向窗戶。“篤…篤…篤…”聲音不大,卻令人心驚肉跳。更可怖的是,那指竟似乎無視窗紙的存在,數(shù)根漆黑尖銳、沾滿暗紅色墓土的指甲,已悄無聲息地透窗而入,在室內(nèi)微微蠕動著,仿佛在探尋什么。
時機已到!吳霞友眼中精光一閃,蓄勢待發(fā)的身體如獵豹般暴起,左手猛地一推窗扇,右手魚腸匕首凝聚全身氣力,帶著一道幽藍寒光,疾若閃電般向著那截探入室內(nèi)的怪手手腕狠狠斬落!
“噗嗤!”
刃口割裂物體的觸感反饋而來,卻非切入血肉,更像是斬中了堅韌的枯皮革革。與此同時,被斬中之處猛地迸發(fā)出一團幽藍色的火花,伴隨著一股焦臭難聞的氣味。
“嗷——!”
窗外猛地爆發(fā)出一聲非人般的凄厲慘嚎,震得整個窗欞嗡嗡作響,檐上瓦片簌簌滑落數(shù)片。那截怪手如遭雷擊般猛地縮回,速度快得只剩一道黑影。而吳霞友只覺得手上一輕,那柄祖?zhèn)鞯聂~腸匕首竟被那縮回的巨掌順勢帶了出去!
夜空中,只剩下那凄厲的慘嚎聲迅速遠去,以及一聲清晰的“當啷”金屬墜地之聲——顯然是匕首落在了院中的青石板上。緊接著,一片死寂之中,窗外又傳來“啪嗒…啪嗒…”的聲音,似是粘稠的液體正一滴滴落在石板上。
眾人驚魂未定,圍到窗邊,只見月光清冷,院中空無一物,唯余地上一串濃稠的、暗黑色的液滴,蜿蜒指向廟宇后院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