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一炷香的時間,或許是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白柳青從一片混沌和燥熱中逐漸清醒過來。
腦袋像是被重物擊打過一樣,沉痛欲裂。他猛地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屋頂那個剛剛被他修補好的破洞,幾縷慘淡的月光從那里透進來。然后,他感覺到了懷里的溫軟,聞到了那陌生的、卻已刻入記憶的香氣。
他僵硬地低下頭,看到了婉娘散亂的發(fā)髻,以及……她衣衫不整、裸露在外的雪白肩頭。而他自己,同樣是衣冠不整。
剎那間,所有的記憶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腦海——那碗茶,那陣眩暈,那無法控制的沖動,那荒唐而瘋狂的纏綿……
“轟!”的一聲,白柳青只覺得五雷轟頂,整個人如墜冰窖,瞬間清醒,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悔恨、羞愧與恐懼。他猛地坐起身,手忙腳亂地拉扯著自己的衣服,臉色煞白,嘴唇不住地顫抖。
“我……我……”他看著依舊閉著眼,低聲啜泣的婉娘,腦子一片空白,語無倫次,“婉……婉娘姑娘……我……我對不起你!我……我不是人!我畜生不如!”
他想起師傅趙木匠平日里的教誨:“男子漢大丈夫,立于天地間,當頂天立地,有所為,有所不為!”“做人要方正,如同我們做木工,一鑿一卯,都得實在,不能有半點虛浮奸詐!”可自己剛才做了什么?竟然對這樣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做出了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
無盡的羞愧幾乎要將他淹沒。他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清脆響亮。
婉娘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睜開了眼,看到他痛苦悔恨的模樣,哭得更加傷心,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落。她蜷縮著身體,雙臂抱膝,將臉埋在臂彎里,肩膀不住地抽動,那模樣,充滿了無助與委屈,更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剜著白柳青的心。
“我……我毀了你的清白……”白柳青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床前,雖然內心恐懼到了極點,但一股由師傅教導出來的責任感,還是讓他鼓起勇氣,說出了那句話,“婉娘姑娘,千錯萬錯都是我白柳青一人的錯!你……你若是不嫌棄……我……我愿意娶你為妻!用我這一輩子來補償你,對你好!”
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也是他認為唯一能彌補過錯的方式。
然而,婉娘只是哭,一個勁地哭,既不反對,也不同意。這無聲的回應,比任何指責都讓白柳青感到煎熬和不知所措。
他在地上跪了許久,見婉娘始終不語,只好失魂落魄地站起身,穿好衣服,深深地鞠了一躬,聲音沙啞:“我……我先回去。明日……明日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說完,他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出了那間讓他無比窒息的小屋,踉踉蹌蹌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夏夜的涼風吹在他滾燙的臉上,卻無法驅散他心頭的半分悔恨與冰冷。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一路上,腦海里反復回放著剛才那不堪的一幕,以及婉娘哭泣的樣子。他恨自己為何如此把持不住,恨自己為何要喝下那碗茶,更恨自己做出了這等豬狗不如的事情,辜負了師傅多年的教導與期望。
回到家中,院子里的燈還亮著。趙木匠已經醒了,正披著外衣坐在堂屋,顯然是在等他??吹酵降苣樕珣K白、魂不守舍地進來,趙木匠心中一沉,皺眉問道:“柳青,怎么這么晚才回來?那家的活計很麻煩嗎?”
白柳青看到師傅關切的眼神,再也忍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趙木匠面前,以頭觸地,痛哭流涕:“師傅!我……我犯了大錯了!我不是人!我對不起您!對不起我死去的爹??!”
趙木匠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連忙起身要扶他:“快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有什么話好好說!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白柳青跪著不肯起來,一邊哭,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將今晚發(fā)生的事情,從頭到尾,毫無隱瞞地告訴了趙木匠。
趙木匠聽著聽著,臉色由最初的疑惑,轉為震驚,繼而變得鐵青。他渾身控制不住地發(fā)抖,指著白柳青,氣得話都說不連貫:“你……你……你這個混賬東西!你……你怎能做出這等……這等禽獸不如之事!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你都聽到狗肚子里去了嗎?!”
盛怒之下,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漲紅。白柳青嚇得連忙上前替他拍背,卻被他一把推開。
趙木匠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看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徒弟,心中既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怒,又是難以言喻的心痛。這孩子是他一手帶大,視如己出,品性如何他再清楚不過,絕非是好色奸邪之徒。此事定然另有蹊蹺,那碗茶……但他此刻犯下大錯,卻是無可辯駁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