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知縣雖已當堂宣判,但退堂之后,出于職責與對案情的深思,他仍覺有些細節(jié)需得更深入的了解。尤其是侯寶中夫婦陷害曹氏的動機,似乎并不僅僅出于日常妯娌不睦那般簡單。那“貪圖財物”四字背后,究竟藏著怎樣的隱情?
于是,他并未立刻讓眾人離去,而是將曹氏、侯寶中、褚氏以及侯家老鄰分別留下,細細詢問其中緣由。這一問,便問出了一段關(guān)于“嫁妝”的舊怨,也讓人更清晰地看到了侯寶中與褚氏那貪婪而狠毒的嘴臉。
原來,曹氏娘家雖非富戶,但其父母早亡后,叔伯們憐其孤苦,又念及侯家是秀才門第,為免曹氏嫁過去受輕視,仍是盡力為她置辦了一份在當時看來頗為體面的嫁妝。其中包括了幾件銀首飾、兩匹好布料,以及一筆為數(shù)十五兩的壓箱銀。這對于尋常農(nóng)家而言,已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曹氏過門后,勤儉持家,這些嫁妝大多細水長流,貼補了家用,或用于丈夫求學之資,但那筆壓箱銀,她始終小心翼翼地保存著,視為最后的倚仗。侯家經(jīng)濟狀況一般,侯寶中夫婦又好吃懶做,時常入不敷出。他們早已對弟媳這份“私房錢”眼紅不已。
起初,二人還只是暗中攛掇侯桂芳,以“家族一體”為名,要求曹氏將嫁妝拿出來“公用”,但被侯桂芳以“婦人嫁妝乃其私產(chǎn),夫家豈可覬覦”為由駁回。侯履中雖不喜曹氏,但讀書人的清高讓他也不屑于去占妻子這份便宜,故也未同意。
分家之后,侯寶中夫婦日子愈發(fā)拮據(jù)。褚氏便心生一計,假意親熱,以“合伙做些小生意貼補家用”為名,向曹氏開口借錢,并許以厚利。曹氏本性善良,又礙于妯娌情面,雖有些猶豫,但經(jīng)不住褚氏軟磨硬泡,最終借予其五兩銀子,當時并未立下字據(jù),只道是親人之間互助。
然而,銀子一到手,侯寶中夫婦便將其揮霍一空,所謂的“生意”根本無從談起。曹氏等了又等,不見任何動靜,也不見還錢,家中用度日漸緊張,孩子也逐漸長大需花錢,她便婉轉(zhuǎn)向褚氏提及。起初褚氏還敷衍塞責,后來見曹氏催討次數(shù)多了,竟翻臉不認人,反說曹氏小氣刻薄,不念親情,甚至倒打一耙,說曹氏是想訛詐他們。
為這五兩銀子,妯娌之間徹底失和,明里暗里爭吵過數(shù)次。曹氏秉性懦弱,每次爭吵后都暗自垂淚,后悔不已。而侯寶中與褚氏卻因此對曹氏懷恨在心,覺得她有錢不肯拿出來共享,還讓他們丟了面子。那貪念與怨恨如同毒草,在他們心中滋生蔓延。
加之他們見侯履中常年不歸,對曹氏冷漠無比,便覺有機可乘。若是能設(shè)法將曹氏趕出侯家,那么她剩下的那點嫁妝私產(chǎn),自然無人再看管,他們便可慢慢侵吞占為己有。即便不能全部占有,至少那五兩銀子的債,也便可賴掉了。
惡念既生,便再難遏制。于是,便有了后來設(shè)計陷害、賄賂侯倉、捉奸休妻這一連串的毒計。他們不僅要賴掉債務(wù),更要報復曹氏的“不肯相助”,并趁機謀奪其產(chǎn)!
得知這前因后果,胡秋潮不禁搖頭嘆息。區(qū)區(qū)五兩銀子的債務(wù),竟能引出如此惡毒的心思,釀成幾乎逼人殞命的冤案,這人心之貪婪、之險惡,實在令人扼腕。這也讓他更加認定,對此等奸惡之徒,絕不可輕饒。
然而,就在他思考如何完善判決,嚴懲侯寶中夫婦之時,一個突如其來的噩耗,卻讓本已明朗的案情,再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