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擠出感激的笑容,忙不迭地應承:“大師言重了!大師如此慷慨,晚生……晚生實在是……卻之不恭,卻之不恭了!大師放心,晚生必定守口如瓶,今日之事,絕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永德和尚將他神色的細微變化盡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平和:“如此甚好?!?/p>
他很是謹慎,并未直接將銀子遞給張覃,而是從袖袋中摸出一錠銀子,確確實足十兩,然后彎腰,將其放在了兩人之間的地上。
“施主,銀子在此。貧僧退后,您自取之。以示貧僧絕無歹意。”說著,他果真向后退了幾步,直到背靠院門,但那柄匕首,卻仍看似隨意地握在手中。
張覃此刻眼中幾乎只有那錠在昏暗光線下泛著誘人白光的銀子。他小心翼翼地盯著永德和尚,試探著上前兩步,見對方確實沒有動作,便迅速彎腰,一把將那錠銀子撈在手中。入手沉甸甸,冰涼涼,還似乎隱約沾著一點粘稠……或許是方才濺上的血跡?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便被得到橫財?shù)南矏倹_散了。他緊緊將銀子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自己的性命和好運。
永德和尚見他拿了銀子,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只是那笑意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與掌控?!笆┲魇撬烊恕H蘸?,若寺中香火旺盛,貧僧手頭寬裕時,或許還會再叨擾施主,分潤些香火錢與施主,只望這份‘緣法’能長久維系下去?!彼@話,既是許以一個長期利益,讓張覃看到更多甜頭,更深的意思,卻是將兩人徹底捆綁在一起——你收了錢,便是共犯,日后若事發(fā),你也脫不了干系。
張覃此刻已被銀子沖昏了頭,連連點頭:“好說,好說!一切但憑大師吩咐!晚生……晚生今日便告辭了?”他試探著問,只想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永德和尚側開身,讓出道路,單手立掌,微微躬身:“施主慢走。今日之事,阿彌陀佛?!?/p>
張覃如蒙大赦,緊緊攥著那錠帶血的銀子,幾乎是手腳并用地轉身,沿著來時的小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快步離去,甚至不敢回頭。
永德和尚站在門口,一直看著張覃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濃重的暮色之中,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無蹤,只剩下無比的陰冷和殺意。他低頭看了看匕首上的血跡,又瞥了一眼院內何英的尸體,冷哼一聲,轉身退回院內,重重地關上了那扇破舊的木門。
而另一邊,張覃一路疾走,直到遠遠看見城郭的輪廓,燈火人家,方才敢放慢腳步,大口喘氣。冷風一吹,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這才徹底從方才的驚險中回過神來。他攤開手掌,那錠白花花的銀子在月光下閃著光。
后怕漸漸消退,一種巨大的僥幸和狂喜涌上心頭。他不僅死里逃生,還平白得了十兩銀子!他反復摩挲著冰涼的銀錠,開始美滋滋地盤算起來:這錢該怎么花?是去酒樓好好吃上幾頓?還是買身新衣裳?抑或是存起來,日后做點小買賣?
他甚至覺得,那永德和尚似乎也沒那么可怕了,出手還挺大方。至于那個枉死的何英……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將那張凄慘的臉和滿地的鮮血從腦海中驅逐出去?!芭c我何干……是她自己命不好……我得了實惠,才是正經……”他如此安慰自己,努力將那點不安壓下去。
他將銀子揣入懷中,貼著胸口,那冰冷的觸感卻讓他感到一陣踏實和火熱。他整理了一下略顯凌亂的衣袍,挺直了腰板,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朝著家的方向走去,腳步甚至變得輕快起來。
他卻不知,他揣著的,并非橫財,而是催命符;他選擇的,并非生路,而是一條通往更深地獄的陷阱。那錠銀子上未曾拭凈的血跡,早已悄然浸染了他的良知,將他拖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身后的夜色,彌漫著血腥與罪惡,無聲地吞噬了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