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某年的暮春,紫金城內的繁華盛景,一如往年。柳絮如雪,紛揚在朱門繡戶之間,連空氣里都浮動著牡丹的馥郁和酒肆里飄出的暖香。然而,這座以開放和活力著稱的帝國都城里,總有年輕的靈魂不滿足于坊市間的熱鬧,向往著更無拘無束的天地。
這日清晨,陽光剛鍍上陳家府邸的飛檐,陳榮正便已迫不及待地催促著仆役備馬。他是陳家家主最寵愛的小兒子,年方十八,眉眼間俱是未曾受過挫折的飛揚神采。一身湖藍色暗花錦袍,襯得他面如冠玉,腰間那塊水頭極足的翡翠玉佩,隨著他的走動輕輕晃動,那是他身份的標志,在晨曦下流轉著溫潤而驕矜的光澤。
與他同行的,是趙家的公子趙學池,以及兩位千嬌百媚的貴族少女——孫子瑤和李秀珺。趙學池性子不如陳榮正張揚,卻更多幾分風流蘊藉,他與李秀珺情愫暗生,已是公開的秘密。而陳榮正與孫子瑤,雖未正式定親,但兩家門第相當,少年男女平日嬉游,也早已互有心意。
四人約定,今日要往城北郊外踏青尋春,專揀那人跡罕至的幽靜去處。兩匹神駿的突厥良駒,載著兩對璧人,蹄聲得得,穿過熙攘的街市,引得路人紛紛側目。陳榮正與孫子瑤共乘一騎,他一手挽著韁繩,一手自然地環(huán)著孫子瑤纖細的腰肢,感受著懷中少女溫軟的體溫和發(fā)間淡淡的馨香,心中快意非常。趙學池則與李秀珺同騎,他時不時俯首在李秀珺耳邊低語幾句,引得少女粉面飛紅,嬌嗔地輕捶他的手臂,笑聲如銀鈴般灑了一路。
“榮正兄,聽聞連平鎮(zhèn)再往北去,有處山谷,溪水清澈,野花遍野,罕有人至,正是個絕妙的去處。”趙學池揚鞭指向北方,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陳榮正朗聲一笑:“甚好!今日便要尋個世外桃源,學池兄也好與秀珺妹妹一訴衷腸,我與子瑤嘛,自然也樂得清靜?!彼f著,手臂微微收緊,孫子瑤羞得將臉埋在他背后,卻并未掙脫。
孫子瑤雖也沉浸在春游的歡愉中,卻比兩位公子更多一份細心。她注意到,越往北行,道路越發(fā)崎嶇,兩旁的屋舍漸稀,取而代之的是愈發(fā)茂密的叢林。山風掠過樹梢,帶來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
“榮正,學池兄,我們是否走得有些遠了?”孫子瑤抬起纖手指著前方蜿蜒入山的路徑,“瞧這山路,越發(fā)險峻,不如我們另尋一處平坦些的地方游玩?”
陳榮正不以為意,笑道:“子瑤莫怕,正是這等幽深之處,才有真趣。有我和學池在,還能讓你們受了委屈不成?”
趙學池也附和道:“是啊,孫家妹妹,尋常景致有何趣味?唯有探幽訪勝,方不負這大好春光。”
李秀珺倚在趙學池懷中,只覺無比安心,也柔聲道:“瑤妹妹且放寬心,有他們兩位在呢?!?/p>
見眾人都如此說,孫子瑤便不再多言,只是心中那縷隱隱的不安,并未完全消散。馬兒又行了一程,山路愈發(fā)狹窄,陽光被濃密的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林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幽邃。
正當孫子瑤再次想要提議返回時,眼尖的她忽然瞥見前方不遠處的路旁,似乎蜷縮著一個人影。
“你們看,那邊……是不是躺著個人?”孫子瑤扯了扯陳榮正的衣袖。
幾人聞言,收斂了笑聲,催馬近前。果然,一個穿著粗布短葛、面色蠟黃的中年男子,雙目緊閉,倒在路旁的草叢里,呼吸微弱,嘴唇干裂。
四人連忙下馬。陳榮正和趙學池上前查看,伸手探了探男子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額頭。
“像是中暑了?!标悩s正皺了皺眉,“這荒山野嶺的,若無人理會,只怕兇多吉少。”
趙學池心地較為仁善,點頭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然遇上了,總不能見死不救?!?/p>
孫子瑤和李秀珺也心生憐憫。兩位貴族公子雖平日養(yǎng)尊處優(yōu),此刻倒也顯露出世家子弟的擔當。他們合力將中年男子扶起,靠坐在路邊樹下,又取出水囊,小心地給他灌了幾口清水。
男子悠悠轉醒,睜開渾濁的雙眼,看到眼前衣著華貴的四人,臉上閃過一絲驚慌,隨即化為虛弱的感激。他掙扎著想要起身道謝,卻被陳榮正按住。
“你這漢子,家住何處?我們送你回去?!标悩s正問道,語氣中帶著自然而然的優(yōu)越感。
男子有氣無力地指了指山腰的方向:“多……多謝幾位貴人……小人家就在……就在那半山腰……獨門獨戶……和……和老父親相依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