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7章 粗茶淡飯，和睦彌珍（第1頁）

夕陽的余暉透過大槐樹的枝葉，斑駁地灑在林家小院里，給這個(gè)曾經(jīng)充滿悲苦氣息的院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灶房里飄出陣陣豆香與飯菜的樸素香氣，與院子里淡淡的木屑清香混合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種踏實(shí)而安寧的生活味道。

院中，林耀祖正赤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上掛著晶亮的汗珠，他專注地?fù)]舞著斧頭，將一根粗大的木柴利落地劈成均勻的小塊，動作已然比幾個(gè)月前熟練了許多，帶著一種力量的美感。額角那道疤痕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清晰，像一枚特殊的印記。劈好的木柴被他整齊地碼放在墻角，堆得如同小山。

豆腐坊里，王氏和林秀英剛剛送走最后一位顧客。王氏一邊用抹布擦拭著光潔的案板，一邊看著女兒熟練地清點(diǎn)著今日的進(jìn)項(xiàng)，臉上洋溢著滿足而平和的笑容。林秀英將銅錢一枚枚數(shù)清楚，小心地放進(jìn)一個(gè)陶罐里，那里裝著要還給債主的錢和家里的日常用度。

“他娘，秀英，收拾一下，吃飯了?！绷掷蠞h從木工攤子那邊走過來，手里還拿著一個(gè)剛剛做好的、小巧玲瓏的木制玩具小馬，那是他抽空做給鎮(zhèn)上王屠戶家小孫子的。他的聲音雖然依舊沙啞，卻不再帶著往日的沉重與疲憊，反而有種淡淡的舒展。

“哎，就來?！蓖跏洗饝?yīng)著，和林秀英一起，將早已做好的簡單飯菜端到院里那張如今被林耀祖修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木桌上。

飯菜很簡單：一盆清澈見底的豆渣野菜湯，一碟淋了少許麻油的咸菜，一盤新出鍋的、熱氣騰騰的烙餅，還有一小碗專門給干活出大力的林耀祖準(zhǔn)備的蒸咸魚。與過去林家尚算寬裕時(shí)相比，可謂粗茶淡飯，但此刻，卻沒有一個(gè)人覺得清苦。

一家人圍坐在桌旁，林耀祖舀起一瓢冰涼的井水，從頭到腳沖了個(gè)痛快，胡亂擦了擦，才穿上衣服坐下。他額上還有未干的水珠，順著疤痕流下。

“快吃吧，累了一天了?！蓖跏闲奶鄣亟o兒子夾了一大塊咸魚。

“娘，我自己來。”林耀祖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默默地將魚吃了。

飯桌上，不再是過去那種令人窒息的沉默，或是林耀祖摔碗罵娘的咆哮，也不是林秀英怯懦的低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甚至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輕松與溫馨。

“爹，今天李掌柜夸我做的榫卯結(jié)實(shí)呢，說下回打家具還找我?！绷忠姘橇艘豢陲?，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

林老漢“嗯”了一聲，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神卻柔和了些：“榫卯是基本功，沒什么可夸的。明天開始，我教你雕花，那才見真章?！?/p>

“哎！”林耀祖重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不僅沒有氣餒，反而充滿了期待。

“娘，西街趙家說明兒要三斤豆腐皮，讓咱們晌午前送去?！绷中阌⑿χf道，“還說咱家的豆腐皮比縣里買的還筋道。”

“那是，你娘我這點(diǎn)手藝還是有的?！蓖跏夏樕闲﹂_了花，滿是皺紋的臉上洋溢著光彩。

“姐，明天我去送吧，我力氣大，挑得動。”林耀祖主動請纓。

“好，那你路上小心些。”林秀英欣慰地看著弟弟。

他們聊著一天的生計(jì)，聊著鎮(zhèn)上的趣聞，偶爾也會帶著些許后怕和慶幸，提起過去的事情，但不再是抱怨和指責(zé)，而是成了警示和珍惜當(dāng)下的談資。林老漢的話依舊不多，但會默默地給老妻夾菜，也會在兒子說起木工活時(shí)，插上一兩句關(guān)鍵的點(diǎn)撥。王氏則忙著給這個(gè)夾菜，給那個(gè)盛湯，看著眼前這和睦的一幕，只覺得這十年的苦，仿佛都值得了。

林耀祖在日復(fù)一日的勞動中，體會到了汗水換來收獲的踏實(shí)感，感受到了憑自己雙手掙取尊嚴(yán)的充實(shí)。他不再需要靠酒精麻痹自己，不再需要靠虛張聲勢來掩飾內(nèi)心的空虛。這粗茶淡飯，比他在酒樓里胡吃海喝要香甜百倍。

林秀英看著父母臉上真正舒心的笑容，看著弟弟日漸沉穩(wěn)的背影，心中那份積壓了十年的愧疚，終于慢慢被這種安寧祥和的氛圍所撫平。她找到了心靈的歸宿，感受到了家的真正溫暖。

晚飯后，林耀祖搶著收拾碗筷，林秀英則陪著父母在院子里坐著乘涼。夏夜的微風(fēng)拂過，帶來絲絲涼意。林老漢拿出旱煙袋，慢慢地抽著，王氏在一旁搖著蒲扇，看著天空中漸漸亮起的星星。

沒有錦衣玉食，沒有仆從如云，只有這粗茶淡飯，只有這相濡以沫的親情。但此刻，這小小的院落里所彌漫的幸福與滿足，卻遠(yuǎn)比過去物質(zhì)相對充裕、卻在怨恨與恐懼中度日的時(shí)光，要珍貴千倍萬倍。

真正的家庭幸福，從來不是建立在金銀堆砌的浮華之上，而是源于這每日粗茶淡飯間的相互理解、支持與關(guān)愛，源于成員們?yōu)楣餐钏冻龅拿恳坏魏顾?，和彼此臉上真心的笑容。林家，在?jīng)歷了幾乎滅頂?shù)慕匐y后，終于在這最樸素的日常里，重新找到了它丟失已久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