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一片沉寂,只有她的呼喚在夜風(fēng)中飄散。她的心一點點下沉,難道張老爹睡得太沉?或者不在家?
不,不能放棄!她再次叩響門環(huán),聲音更加急切,帶著絕望的哀求:“張老爹!是我,蘇婉娘!有天大的急事!求您開開門!”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的時候,屋內(nèi)終于傳來了一絲響動。接著,一點昏黃的燈火在窗戶上亮起,映出一個模糊的人影。隨即,傳來張老爹那警覺而渾厚、帶著睡意的聲音:
“誰???深更半夜的……在門外嚷嚷?”
是張老爹!蘇婉娘如同聽到了天籟,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她帶著哭腔,急切地回應(yīng):“張老爹!是我,婉娘!蘇婉娘!求您快開開門,救命啊!”
門內(nèi)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斷。隨即,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和腳步聲?!爸ㄑ健币宦?,木門被從里面拉開了一條縫隙。張老爹披著一件舊外衣,手持一盞昏暗的油燈,探出頭來。當(dāng)他借著燈光,看清門外站著的竟是衣衫不整、發(fā)絲凌亂、面色慘白如紙、渾身不住發(fā)抖的蘇婉娘時,頓時大吃一驚,睡意全無!
“婉娘?!怎么是你?!”張老爹連忙將門拉開一些,伸出粗糙的大手,一把將幾乎站立不穩(wěn)的蘇婉娘拉進(jìn)屋內(nèi),隨即迅速關(guān)上門,插上門栓,動作一氣呵成。他舉高油燈,仔細(xì)照看蘇婉娘,只見她眼圈紅腫,淚痕未干,嘴唇凍得發(fā)紫,眼神中充滿了驚懼與慌亂,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孩子,你這是……出了何事?怎會深更半夜獨自跑來?還弄成這般模樣?”張老爹連聲問道,語氣中充滿了關(guān)切與凝重。他將油燈放在桌上,示意蘇婉娘坐下。
驚魂未定的蘇婉娘,見到如同親長輩般可靠慈祥的張老爹,一直強(qiáng)忍的恐懼、委屈、無助與悲傷,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堅強(qiáng)。她撲進(jìn)張老爹那寬厚溫暖的懷中,放聲痛哭起來,仿佛要將今夜所經(jīng)歷的所有恐怖與絕望,都隨著淚水宣泄出來。
張老爹輕輕拍著她的背,沒有催促,只是默默地給予安慰。他知道,這孩子一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難事。
待蘇婉娘的情緒稍稍平復(fù),哭聲漸止,只剩下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時,張老爹才扶她坐到桌旁的木凳上,遞給她一碗溫水,沉聲道:“孩子,別怕,到了張老爹這里就安全了。慢慢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是誰把你嚇成這樣?”
蘇婉娘用袖子擦去眼淚,喝了一口溫水,溫?zé)岬乃鲃澾^喉嚨,稍稍安撫了她緊繃的神經(jīng)。她深吸幾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再顫抖,然后,開始將今夜那驚心動魄的遭遇,原原本本,詳詳細(xì)細(xì)地訴說出來。
從半夜口渴起身,到無意中聽到柳氏房內(nèi)異響;從窗縫窺見嫂嫂與刀疤臉匪首密謀,到親耳聽聞他們不僅要竊取地窖財寶,還要對自己殺人滅口的狠毒計劃;從自己如何恐懼無助,到想起柴房藏身;從在柴房中如何躲過搜捕,到聽到他們開始撬地窖;最后,到自己如何冒險從柴房后門逃出,避開村口守衛(wèi),一路驚魂跋涉來到此處……她一五一十,毫無遺漏,甚至連柳氏與周虎對話的細(xì)節(jié),都盡可能清晰地復(fù)述了出來。
隨著蘇婉娘的敘述,張老爹的臉色由初時的驚訝、凝重,逐漸轉(zhuǎn)為鐵青,聽到最后,他已是怒發(fā)沖冠,花白的胡須因憤怒而微微翹動。他猛地一拳重重捶在身旁的桌案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震得油燈的火苗劇烈搖晃,光影亂顫!
“豈有此理!毒婦!惡徒!”張老爹須發(fā)皆張,怒聲喝道,聲音如同沉雷,在小小的屋內(nèi)回蕩,“竟敢在我楊柳村,做出這等謀財害命、天理不容的勾當(dāng)!那柳氏,平日里看她眼神不正,行事浮夸,便知非是良善之輩!不想竟如此蛇蝎心腸,勾結(jié)匪類,謀害親姑!文軒那孩子,真是……真是引狼入室,識人不明??!”
他看著眼前依舊瑟瑟發(fā)抖、淚眼婆娑的蘇婉娘,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憐惜與滔天的憤怒。他一生正直,最見不得這等齷齪黑暗之事,更何況是發(fā)生在自己熟悉、憐愛的小輩身上。
“孩子,莫怕!莫哭了!”張老爹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有張老爹在,斷不能叫那些惡人得逞!也絕不會讓你再受半點傷害!你放心,老爹定會為你做主,為蘇家清理門戶!”
他眼中閃爍著老獵人特有的銳利與決斷之光,迅速分析著形勢:“那周虎是橫行多年的亡命之徒,手下定然有嘍啰,而且攜帶兵刃。僅憑我一人之力,恐難對付,硬拼不是辦法,反而可能打草驚蛇,讓他們狗急跳墻,傷了你的性命,或者帶著財寶逃脫。”
他略一思忖,渾濁卻精光四射的眼睛微微瞇起,立刻有了主意:“需得尋幫手,更要速速報官!雙管齊下,方能萬無一失!”他看向蘇婉娘,語氣沉穩(wěn)而迅速,“村西的王保長,為人正直仗義,在村中素有威望,家中尚有幾位健壯兒郎和長工。我們這就去尋他,集合力量,先將那些惡徒堵在蘇家,防止他們攜帶財物逃脫!同時,立刻派人火速趕往縣衙報官!請官府派差役前來擒拿匪徒!”
事不宜遲,每一刻的耽擱都可能產(chǎn)生變數(shù)。張老爹當(dāng)即站起身,走到墻邊,取下了墻上掛著的、那桿多年未用卻依舊擦拭得烏黑锃亮的老獵槍。他熟練地檢查了一下火藥池和彈丸,確認(rèn)武器處于可用狀態(tài)。又讓蘇婉娘將碗中的溫水喝完,定了定神。
隨即,他吹熄了桌上的油燈,屋內(nèi)瞬間陷入黑暗,只有微弱的月光從窗戶紙透入。張老爹低聲道:“跟緊我,腳步放輕?!?/p>
他輕輕拉開房門,探出頭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確認(rèn)無異狀后,才對蘇婉娘招了招手。兩人悄無聲息地潛出家門,再次融入了沉沉的、危機(jī)四伏的夜色之中。這一次,蘇婉娘的心中,除了恐懼,更多了一份尋求到希望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