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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梯架高墻 紅布為約（第1頁）

相思之苦，如附骨之疽，日夜啃噬著陳文忠的心。那堵不過一人高的院墻，在他眼中，已不啻于王母娘娘劃下的銀河。馬海玲那清越的聲音，靈動的詩句，以及透過墻壁隱約傳來的、屬于她的氣息，都讓他魂?duì)繅艨M。近在咫尺，卻如遠(yuǎn)隔天涯，這種煎熬，讓他坐臥難安，書也讀不進(jìn)去了。

這一日，他心緒煩亂，丟下書卷，在院中踱步。目光偶然掠過墻角倚放著的一架竹梯。那是家中小廝平日用來修剪樹枝、或是登高取物所用，看起來有些年頭，竹節(jié)已被磨得光滑。陳文忠心中猛地一動，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热粔膳逝溃瑸楹尾弧?/p>

他被自己這大膽的想法驚了一下，下意識地四下張望，確認(rèn)無人。心跳如擂鼓，血液也似乎加快了流動。入夜后，他輾轉(zhuǎn)反側(cè)，那個念頭非但沒有消退，反而愈發(fā)清晰、強(qiáng)烈。終于，他按捺不住，披衣起身，趁著月色朦朧，家人俱已安寢，他悄悄將那架竹梯搬到墻邊。

竹梯觸墻，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嚇了他一跳。他屏住呼吸，側(cè)耳傾聽，確認(rèn)隔壁與自家都無動靜，這才小心翼翼地，一級一級攀爬上去。墻頭并不寬，生著濕滑的苔蘚。他雙手扒住墻頭，探身望去——馬家院落靜悄悄的，與他家布局相仿，正面是堂屋，一側(cè)是廂房。此刻，唯有東邊那間廂房的窗戶，還隱隱透出一點(diǎn)微弱的光，想必是燈盞未熄。那定是海玲的閨房！他的心跳得更快了，幾乎要躍出胸腔。他貪婪地望著那扇窗，仿佛能透過窗紙，看到里面那個令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這次試探性的攀爬，證明了此路可行。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悄悄退回，將梯子放回原處。然而，如何將這個消息傳遞給墻那邊的她？又如何約定相會的時(shí)機(jī)？這又成了新的難題。

苦思冥想數(shù)日，他終于想出一個辦法。他尋了個馬漢來送魚的機(jī)會，故意在院中與母親高聲談?wù)?，說家中梯子有些松動，需尋個時(shí)日加固一下，以免登高時(shí)危險(xiǎn)。這話，自然是說給可能就在墻那邊的馬海玲聽的。隨后，他又利用一次隔墻對話的機(jī)會，隱晦地提及“階梯”、“高低”之語，觀察對方的反應(yīng)。

馬海玲是何等聰慧之人，初聞“梯子”之事，心中便是一驚，隱約猜到了幾分。待到陳文忠言語中暗藏機(jī)鋒，她更是確定了心中的猜想。一時(shí)間，她心亂如麻。大家閨秀的教養(yǎng)告訴她，這是極其荒謬、危險(xiǎn)、有違禮教綱常的行為，一旦敗露，后果不堪設(shè)想！父母會如何震怒？街坊會如何議論？她一個女兒家的名節(jié)將蕩然無存！她幾乎要立刻出聲拒絕，呵斥他這非分之想。

但，另一個聲音，來自她內(nèi)心深處那壓抑已久的、對情郎的渴望與思念，卻又在不斷地誘惑著她。相見……那是多么具有誘惑力的兩個字眼！她多想親眼看看他的模樣，是否如她想象中那般俊雅？多想面對面地聽他說話，而不是隔著這冰冷的墻壁？多想……感受他真實(shí)的存在。

內(nèi)心的天人交戰(zhàn)，讓她數(shù)日寢食難安。陳文忠那邊，也是焦灼萬分，每日在墻邊徘徊，傳遞過去的詩句也帶上了急切與懇求之意。

最終，情感的洪流沖垮了理智的堤壩。在一次陳文忠?guī)缀鯉е^望的隔墻低語后，馬海玲用顫抖的、微不可聞的聲音，給出了回應(yīng)：“……若……若有所約……需……需有憑信……安全為上……”

陳文忠大喜過望，幾乎要?dú)g呼出聲！他強(qiáng)抑激動，立刻說出了自己苦思冥想出的計(jì)劃：以梯子上所系布條為號！若他當(dāng)夜能來，便在日落前后，于梯子頂端系上一塊紅布；若因故不能，或是情況有變，則系白布。如此，她只需在院中瞥上一眼，便可知曉。

馬海玲在墻那邊，聽得臉頰滾燙，心如撞鹿。這計(jì)劃如此周密，又如此……大膽刺激。她咬著嘴唇，沉默了許久，久到陳文忠?guī)缀跻詾樗椿诹?，才聽到一聲?xì)若游絲，卻清晰無比的：“……嗯。”

這一個字，如同天籟。

是夜，月明星稀，萬籟俱寂。陳文忠確認(rèn)父母房中燈熄人定，呼吸均勻，已是熟睡。他懷揣著一顆狂跳的心，如同做賊一般，悄悄將一塊早已準(zhǔn)備好的紅布，緊緊系在竹梯頂端的橫桿上。那紅色在朦朧月色下，并不顯眼，但在知情人眼中，卻無異于熊熊燃燒的火焰。

他輕手輕腳地攀上梯子，翻過墻頭，落入馬家院落。雙腳觸地的瞬間，他感到一陣眩暈般的激動。按照事先“隔墻商議”好的路徑，他躡手躡腳地來到馬海玲的閨房窗下。那扇窗，果然虛掩著，留了一道縫隙。

他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窗戶，翻身而入。

房中只點(diǎn)著一盞如豆的油燈，光線昏暗。馬海玲穿著一身素凈的衣裙，站在桌邊，雙手緊張地絞著衣角，低垂著頭，不敢看他。燭光映照下，她身姿窈窕，脖頸白皙，雖看不清全貌，但那輪廓已讓陳文忠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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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Ａ峁媚铩彼曇舾蓾?，帶著明顯的顫抖。

馬海玲聞聲，緩緩抬起頭。四目相對的剎那，時(shí)間仿佛靜止。陳文忠看到了一張清麗絕俗的臉龐，明眸如水，唇不點(diǎn)而朱，眉不畫而黛，果然如他所想，甚至更美。而馬海玲也看清了這位隔墻知音，果然是俊朗書生，氣質(zhì)清華，那雙注視著自己的眼睛里，充滿了熾熱的情意與驚艷。

最初的羞澀與慌亂過后，巨大的喜悅與甜蜜將他們淹沒。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他們便在這昏暗的燈影下，挨著床邊坐下，低聲傾訴。陳文忠緊緊握著她的手，向她描繪書中的黃金屋、顏如玉，描繪京師的繁華，描繪他日高中后鳳冠霞帔迎娶她的風(fēng)光。馬海玲依偎在他身邊，靜靜地聽著，偶爾插上一兩句，訴說家中的瑣事，女紅的趣聞，還有……這些日子以來，隔墻相思的苦與甜。

她將自己偷偷繡好的一方鴛鴦手帕塞進(jìn)他手里，針腳細(xì)密，鴛鴦栩栩如生。陳文忠如獲至寶，貼身收起，也將從外面偷偷買來的一盒胭脂、一支素銀簪子送給她。馬海玲接過，緊緊攥在掌心，視若性命。

自此，這竹梯與紅布，便成了連接兩個世界的月老紅繩。每當(dāng)紅布系上，夜色深沉，便是他們短暫而珍貴的相會之期。在這隱秘的天地里，他們忘卻了世俗禮法，只剩下彼此眼中濃得化不開的愛戀。陳文忠指天誓日，非卿不娶；馬海玲深信不疑，非君不嫁。這段在夜色滋養(yǎng)下蓬勃生長的秘密戀情，讓他們感到無比的幸福與滿足，卻也如同行走在懸崖邊緣，每一步都潛藏著未知的危險(xiǎn)。

他們沉浸在偷嘗禁果的歡愉中，卻未曾想過，那系在梯子上的紅布，不僅能引來期待的佳期，也可能招致……不祥的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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