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fēng)雨洗禮,次日清晨,虔化縣城從沉睡中蘇醒??諝庵袕浡旰筇赜械那逍聺駶?,青石板路被沖刷得干干凈凈,倒映著初升朝陽柔和的光芒。驛站簡陋卻干燥溫暖的房間里,陳阿福早早醒來。
昨夜經(jīng)歷的一切,如同噩夢般在腦海中反復(fù)回放。那三名匪徒猙獰的面目、森寒的刀光、地上泛著綠光的劇毒粉末,尤其是那尊泥塑發(fā)出的、救了他性命的沙啞警告……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清晰得可怕。劫后余生的慶幸與對那位張老捕頭英靈的深深感激,交織在他心頭,讓他無法安然躺在驛站床上。
他必須回去,回到那座荒祠,去祭拜,去表達(dá)一份遲來的、卻是發(fā)自肺腑的謝意。
在街邊小店匆匆用過早飯,阿福特意去香燭鋪?zhàn)?,買了上好的線香、一對粗大的紅燭,還有一些紙錢。他挑著擔(dān)子(瓷器需送到指定地點(diǎn),不能離身),腳步堅(jiān)定地再次踏上了通往城外古驛道的路。
雨后的山路格外泥濘難行,山林間霧氣氤氳,草木上掛滿晶瑩的水珠。但阿福心有所念,步履反而比昨日雨中更加沉穩(wěn)有力。走到半途,卻見前方岔路口,捕頭周正帶著四名衙役,似乎正要往山林中去。
“周捕頭!”阿福連忙上前打招呼。
周正見到他,尤其是看到他擔(dān)子一頭掛著的香燭紙錢,微微頷首,眼中露出一絲贊許:“陳阿福?你這是要回那土地祠?”
“正是。”阿福點(diǎn)頭,“張老捕頭救命之恩,不敢或忘。想去給他老人家上炷香,磕個頭?!?/p>
周正沉吟道:“你有此心,甚好。不過,昨日那伙匪徒尚未擒獲,山林之中未必安全。我等正要前往那一帶巡查,搜尋匪徒蹤跡,你若不介意,可隨我們一同前往,也好有個照應(yīng)。”
阿福自然求之不得,連忙道謝。于是,一行人結(jié)伴,再次向著山腰處的土地祠行去。
再次來到祠前,在明媚的晨光下,祠堂的破敗更加清晰地展現(xiàn)在眼前,但與昨夜的陰森恐怖相比,卻多了一份歷經(jīng)滄桑的孤寂與寧靜。然而,令阿福和周正都有些意外的是,祠堂之內(nèi),并非空無一人。
一位頭發(fā)花白、身形佝僂、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裙的老婦人,正背對著他們,蹲在祠堂中央,小心翼翼地將幾碟簡單的果品和一碗清水?dāng)[在神臺前(那空空如也的神臺,此刻被她擦拭出了一小塊干凈的地方)。她手中拿著三炷已然點(diǎn)燃的線香,縷縷青煙裊裊升起,帶著檀香的氣息,驅(qū)散著祠內(nèi)殘留的霉味。
聽到身后的腳步聲,老婦人緩緩回過頭來。她面容蒼老,布滿了歲月刻下的深深皺紋,但眼神卻異常清澈平和,帶著一種歷經(jīng)磨難后的溫潤與堅(jiān)韌。她看到周正,臉上露出一絲熟悉的、帶著敬意的笑容,站起身來,微微屈膝行禮:“周捕頭,您也來了?!?/p>
周正顯然認(rèn)識這位老婦人,連忙上前虛扶一下,語氣頗為敬重:“王婆婆,您老人家怎么又獨(dú)自上山來了?這山路濕滑,很是不便。”
王婆婆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轉(zhuǎn)向那空蕩的神臺和門口的土地泥塑,眼神變得悠遠(yuǎn)而哀傷,低聲道:“過來看看我家老頭子。昨天……是他忌日。二十年的忌日了。”
此言一出,陳阿福渾身一震,瞬間明白了這位老婦人的身份——她正是昨夜周正口中,那位為救腳夫而殉職的張老捕頭的遺孀,王婆婆!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與敬意涌上阿福心頭。他上前一步,對著王婆婆,深深作了一揖,聲音有些哽咽:“您……您就是張老捕頭的夫人?婆婆,小子陳阿福,昨夜……昨夜多蒙張老捕頭顯靈相救,才僥幸撿回一條性命!”他心中激動,將昨夜如何遇匪,如何被泥塑警告,如何死里逃生的經(jīng)過,更加詳細(xì)地、帶著真摯情感地向王婆婆敘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