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德和尚聞言,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恰到好處的擔(dān)憂和驚訝:“竟有此事?張公子昨日并未到敝寺來啊?貧僧昨日一直在寺中處理事務(wù),并未見他。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張公子不會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吧?大人定要全力尋找才是啊!”他那副情真意切的樣子,幾乎可以亂真。
然而,正是這份過于完美的表演,讓陳知縣更加確信其心中有鬼。一個真正的高僧,聽到香客失蹤,首先應(yīng)是慈悲和關(guān)切,但他的驚訝和擔(dān)憂背后,卻透著一絲刻意和冷靜。
“本官自然會全力尋找?!标愔h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不過,在尋找之前,或許還需永德師傅行個方便?!?/p>
永德和尚一愣:“大人此言何意?”
陳知縣猛地提高聲調(diào),驚堂木重重一拍:“本官欲派人前往貴寺,尤其是師傅的禪房內(nèi)外,仔細(xì)搜尋一番,看看能否找到與張覃失蹤相關(guān)的線索!還請師傅行個方便!”
這才是真正的殺招!搜查!
永德和尚的臉色終于微微變了一下,雖然極其細(xì)微,但如何能逃過陳知縣銳利的眼睛?他強自鎮(zhèn)定道:“大人,這……貧僧的禪房乃是清修之地,恐怕……”
“恐怕什么?”陳知縣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若是心中無鬼,又何懼搜查?莫非永德師傅的禪房之內(nèi),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不能讓本官一看?”
這話已是極重的質(zhì)問。永德和尚嘴角抽搐了一下,知道無法再推脫,只得合十道:“阿彌陀佛……既然大人執(zhí)意如此,貧僧……遵命便是。只是望大人吩咐衙役弟兄們,莫要驚擾了佛門清凈,損壞了經(jīng)書法器。”
“這是自然?!标愔h一揮手,“師爺,你親自帶一隊人,隨永德師傅即刻前往青玉寺,仔細(xì)搜查,任何角落不得遺漏!重點搜查住持禪房及周邊院落!”
“是!”師爺領(lǐng)命,帶著另一隊如狼似虎的衙役,示意永德和尚同行。
永德和尚此刻心中已是驚濤駭浪,但他面上依舊強作鎮(zhèn)定,領(lǐng)著眾人前往青玉寺。他心中抱著一絲僥幸:張覃的尸體藏在靜室角落,用雜物掩蓋,或許不易被發(fā)現(xiàn)?只要找不到尸體,其他一切都好搪塞。
一行人到達(dá)青玉寺,立刻引起了寺內(nèi)僧侶和香客的騷動。師爺指揮衙役,按照知縣的吩咐,開始仔細(xì)搜查。永德和尚被“請”在一旁等候,表面平靜,但袖中的手已微微出汗。
搜查進(jìn)行了將近一個時辰,禪房、經(jīng)堂、庭院……似乎一無所獲。永德和尚心中稍安。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的衙役搜查到后山那處僻靜的舊禪院(即永德和尚毒殺張覃的靜室)。他推開虛掩的房門,里面似乎只是堆放些雜物,并無異常。他正要退出,忽然腳下踢到一樣?xùn)|西,低頭一看,是一小片碎裂的紫砂茶杯碎片,邊緣似乎還沾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暗色污漬。
這衙役心細(xì),蹲下身仔細(xì)查看,又嗅了嗅,隱隱似乎有一絲極淡的血腥味混雜在檀香和塵土味中。他立刻警覺起來,招呼同伴進(jìn)來一同仔細(xì)搜查。
他們挪開角落堆放的幾個破舊蒲團和經(jīng)幃,后面露出一堆看似隨意丟棄的雜物。一個衙役用棍子撥弄了一下,忽然,棍子觸碰到了什么軟中帶硬的東西!他用力一挑,一截蒼白的人手赫然從雜物下露了出來!
“??!在這里??!”那衙役嚇得大叫一聲!
所有衙役瞬間圍攏過來,七手八腳地將雜物全部搬開!一具早已僵硬、面色青黑、七竅留有血痕的尸體,赫然呈現(xiàn)在眾人面前!不是張覃又是誰?!
消息飛快地傳回大堂。當(dāng)師爺帶著確鑿的消息和永德和尚一同返回,并向陳知縣稟報已在寺內(nèi)發(fā)現(xiàn)張覃尸體時,永德和尚那副高僧的偽裝瞬間徹底崩塌!
他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再也無法維持鎮(zhèn)定!
“永德!”陳知縣驚堂木怒拍,聲如雷霆,“如今鐵證如山!你還有何話可說?!從實招來,你是如何殺害何英,又如何毒殺張覃的?!免得皮肉受苦!”
面對確鑿無疑的尸體,以及那封詳細(xì)記錄罪狀的書信和帶血銀錠,永德和尚的心理防線終于徹底崩潰。他知道,任何狡辯都已徒勞無功。
他癱軟在地,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昔日寶相莊嚴(yán)的面容變得灰敗絕望。在知縣威嚴(yán)的訊問和如山鐵證面前,他不得不一五一十地供認(rèn)了所有罪行:如何見色起意強奸何英,如何怕事情敗露而殺人滅口;如何被張覃發(fā)現(xiàn)并用錢收買;又如何被張覃貪得無厭的勒索激怒,最終設(shè)下毒計,殺人滅口……
公堂之上,唯有他低沉而絕望的供述聲,以及張誠老人壓抑的哭泣聲。兩旁的衙役和無數(shù)的聽眾,皆被這駭人聽聞的真相驚得目瞪口呆!
誰能想到,德高望重的永德大師,皮囊之下,竟是如此一個卑鄙無恥、兇殘狠毒的惡魔!
陳知縣聽完供述,讓師爺將記錄下的口供讓他畫押。永德和尚顫抖著手,按上了鮮紅的手印。
“啪!”驚堂木再次響起。“案犯永德,身披袈裟,心藏蛇蝎!奸淫殺人,罪大惡極!又毒殺張覃,罪加一等!依《大明律》,判斬立決!押入死牢,候時處決!”命令一下,衙役上前,扒去他身上的袈裟,戴上沉重的枷鎖鐐銬。永德和尚如同一條死狗,被拖拽了下去,從此由云端跌落,淪為等待死亡的囚徒。
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莊嚴(yán)佛堂下的罪惡,終究在官府的明察和鐵證之下,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