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八蠟廟樓中氣氛比前夜更為凝重。白日的發(fā)現(xiàn)太過驚悚,那棺中的抓撓聲、詭異的符咒、神秘的繡帕,尤其是“庚子年”這個巧合,如同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王文瀚更是心亂如麻,那棺內(nèi)刻字所述的冤獄、那老叟詭異的舉止、那庚子年的繡帕,種種線索在他腦中交織,卻理不出頭緒。
困極而眠,他很快沉入夢鄉(xiāng)。夢境光怪陸離,倏忽間,前日所見那青衫老叟再度出現(xiàn)于夢中。此番形象卻清晰無比,面容雖仍蒼白,卻并無猙獰之色,反而眼神悲戚,充滿難以言說的冤屈。
老人對著王文瀚,緩緩開口,聲音飄渺似來自遠方:“老朽乃嘉靖年間本村塾師,姓徐名文昌。只因當年目睹鄉(xiāng)紳誣陷村婦徐貞娘偷竊傳家玉佩,仗義執(zhí)言,挺身作證,觸怒豪強。那惡紳買通官府,反誣我勾結(jié)匪類,施以酷刑…我死不認罪,彼等竟將我秘密縊殺,尸身以邪法鎮(zhèn)于這八蠟廟基座之下,令我魂魄難出,日夜受陰風(fēng)淬煉之苦…”
言及當年縣衙刑具加身之痛,夢中驟然陰風(fēng)呼嘯,冷雨凄迷,仿佛天地同悲。王文瀚于夢中亦感同身受,渾身冰冷刺骨。徐文昌的鬼魂泣訴道:“那徐貞娘乃我遠房侄女,性情剛烈,含冤投繯自盡,其怨氣亦被邪術(shù)拘于此地,不得往生…彼等惡徒,懼我二人冤魂索命,乃請邪道布此‘七棺鎖魂’之陣,假托北斗安魂之名,行鎮(zhèn)壓豢養(yǎng)之實,欲使我等永世為其奴役…”
王文瀚猛地從夢中驚醒,只覺心口狂跳,渾身已被冷汗?jié)裢?。窗外雷聲隱隱,竟真的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他伸手抹去額角冷汗,卻驚覺枕邊一片冰涼潮潤——借著小窗透入的微光,他赫然看到自己枕邊,竟散落著數(shù)十枚枯黃殘破的紙錢!
他一聲低呼,驚動了本就睡得不沉的同伴。眾人圍攏過來,見到那莫名出現(xiàn)的紙錢,皆面面相覷,駭然無語。
次日一早,眾人再也按捺不住,由悟塵和尚引路,急急趕往安東村中,尋訪幾位年過古稀的老人,又設(shè)法查閱了村中祠堂內(nèi)存放的殘破縣志。果然,在萬歷朝的卷宗中,找到了關(guān)于秀才徐文昌與村婦徐貞娘一案的零星記載,語焉不詳,只道二人因“行止不端”而獲罪,一死一逃,案件疑點重重,最終不了了之。而當年主導(dǎo)此事、獲利最大的鄉(xiāng)紳,其姓氏竟與王文瀚母親的娘家姓氏相同!再細查族譜,竟發(fā)現(xiàn)兩家在數(shù)代前確有姻親關(guān)系!
一個可怕的聯(lián)想浮上王文瀚心頭。他猛地想起昨日從棺中取出的那半幅鴛鴦繡帕,急忙取出示人。一位年逾九十、眼花耳背的老族公瞇著眼看了半晌,喃喃道:“這…這鴛鴦戲水的針法,像是當年徐貞娘最拿手的…聽說她定親時,繡了這么一塊帕子送給未婚夫婿…”
吳霞友猛地一拍大腿:“文瀚兄,我記得你曾說過,你家祠堂里有一幅先祖畫像,畫中男子手中所執(zhí),似乎也是一塊手帕?”
王文瀚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他憶起兒時在祠堂玩耍,確曾見過那幅畫像,畫中一位明代書生裝束的先祖,手中輕握一方絲帕,帕角隱約可見鴛鴦圖案…當時只以為是尋常飾物,未曾深思…
所有線索,似乎都詭異地指向了他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