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章 舊地重游 華宅無蹤（第1頁）

接下來的兩日，穆靜之在成都客舍中可謂是坐臥不寧，神思不屬。同窗們討論的熱火朝天的經(jīng)義文章，他聽不入耳；案頭攤開的書本，字字句句都仿佛化為了石斛山下的那抹倩影和那深情的詩句?！扒橹厍鹕角心?，這七個字如同魔咒，日夜在他心頭縈回。他已然下定決心，無論禮教如何約束，無論外人如何看法，他都要再去見那柳盈盈一面，細(xì)細(xì)剖白心跡，絕不能辜負(fù)這位紅顏知己的深情厚誼。

好不容易捱到約定的日子，天剛蒙蒙亮，穆靜之便起身整理衣冠。他特意換上了一件嶄新的湖藍(lán)色長衫，將那頭烏黑的長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懷中小心揣著那柄輕羅小扇，仿佛這不是去赴一場約會，而是去進(jìn)行一項(xiàng)極其莊重的儀式。他甚至想好了見面時要說的話，要如何回應(yīng)她那灼熱的目光。

出得北門，他幾乎是步履如飛。同樣的山路，同樣的春景，此刻在他眼中卻充滿了盎然的生機(jī)與甜蜜的期待。路旁的鳥鳴似乎格外悅耳，山花的香氣也格外馥郁。他一遍遍在腦海中勾勒那座雅致宅院的樣子，想象著柳盈盈見到他時那驚喜交加的神情。

然而，隨著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一種莫名的不安感卻悄然爬上心頭。周遭的環(huán)境似乎過于寂靜了，與前日來時并無二致，甚至更加荒涼。他加快了腳步，穿過那片熟悉的竹林，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扇半掩的朱門。

可是——當(dāng)他終于站定在那日相遇的地點(diǎn)時，整個人如同被瞬間冰封，僵立在原地，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眼前，哪里還有什么朱門大戶、粉墻黛瓦？哪里還有什么亭臺樓閣、假山水池？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蕪不堪的野地！雜草叢生，高及人腰，幾棵歪斜的老樹伸展著枯枝，在風(fēng)中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而就在這片荒草叢中，赫然可見一座墳塋！那墳丘顯然已久無人祭掃，顯得破敗凄涼，黃土裸露，甚至可以看到一角已然腐朽的棺木暴露在外，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暗沉顏色。殘存的石碑仆倒在地，字跡漫漶，難以辨認(rèn)。

陽光明晃晃地照在這片荒涼之上，非但不能驅(qū)散陰森之感，反而形成一種詭異而殘酷的對比，將眼前真實(shí)的破敗與他記憶中鮮活的繁華無情地撕裂開來。

“不……不可能！”穆靜之失聲驚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猛地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路。他發(fā)瘋般地在四周奔跑、尋找、核對——那竹林，那山勢，那溪流的位置……一切地貌特征都明確無誤地告訴他，就是這里！

但那座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宅院，這座憑空出現(xiàn)的、棺木外露的孤墳，又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先前所有的期待、甜蜜、憧憬，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化為無盡的驚駭與難以置信。他雙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只能依靠著一棵枯樹，大口地喘息，冷汗涔涔而下，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座荒墳，仿佛想從其中看出那場華麗春夢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