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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元宵悲訊，道士贈符（第2頁）

就在二人相對無言，沉浸在無邊的悲苦與無助之中時，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忽然從街角傳來：

“無量天尊——”

這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打破了此地的悲戚。

張老實(shí)和李寡婦同時一怔，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身穿半舊青色道袍、頭戴混元巾、背著個灰布包袱的游方道士，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不遠(yuǎn)處。這道士約莫五十上下年紀(jì)，面容清癯，下頜留著幾縷長須，眼神澄澈而深邃，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明亮。他手中拿著一個銅鈴，步履從容，看似走得不快，卻眨眼間便到了近前。

“二位善信有禮了?！钡朗看蛄藗€稽首，目光在張老實(shí)和李寡婦臉上掃過，最后落在李寡婦那淚痕未干的臉上，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后對張老實(shí)說道：“貧道乃云游之人，路過寶地，口干舌燥，不知可否向善信討碗水喝？”

張老實(shí)還未從方才的情緒中完全回過神來，愣了一下，才忙不迭地點(diǎn)頭：“有，有！道長稍等?！?/p>

李寡婦雖自身難保，但心地善良，見是出家人化緣，也強(qiáng)忍住悲痛，用袖子擦了擦眼淚，低聲道：“道長請稍坐，我……我去給您倒水。”說著，便轉(zhuǎn)身推開虛掩的房門，進(jìn)屋去倒水。

道士站在門外，并未坐下，而是目光再次仔細(xì)地打量起李寡婦的背影，又看了看張老實(shí)，眉頭不易察覺地微微蹙起，臉上掠過一絲極其凝重的神色。

很快，李寡婦端著一碗清水走了出來，遞給道士：“道長，請用水?！?/p>

“多謝女善信?！钡朗拷舆^碗，道了謝，卻不急著喝。他的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般，在李寡婦臉上逡巡片刻，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嚴(yán)肅：

“這位女善信，貧道觀你氣色，眉宇之間黑氣纏繞，印堂發(fā)暗，似有極重的怨氣與陰穢之物相隨……你最近，可曾遇到什么不同尋常的怪事？或者，接觸過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李寡婦聞言，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嘴唇哆嗦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但隨即又化為更深的絕望，她低下頭，輕輕搖了搖，聲音細(xì)弱：“沒……沒有。”

道士見她不愿多說，也不強(qiáng)求，轉(zhuǎn)而將目光投向張老實(shí)，神色更加嚴(yán)肅：“這位善人，你面色雖正，但行走于夜路，與陰氣交接最深。你夜間打更，可曾看見或聽見什么……不該屬于這陽世的東西？”

張老實(shí)一聽這話，心里先是“咯噔”一下。他打更二十年，走慣了夜路，什么荒誕離奇的傳說都聽過，什么自己嚇自己的事情也經(jīng)歷過，早已練就了一副膽子。對于這些神神鬼鬼之說，他向來是敬而遠(yuǎn)之，多半不信的。此刻見這道士說得玄乎，不由得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幾分常年市井生活磨煉出的不以為然：

“回道長的話，小的打更二十年，這長洲縣夜里每條巷子都熟得很。怪事嘛……聽說過不少，可親眼見的，倒真沒有。無非是自己嚇自己，風(fēng)聲鶴唳罷了。道長不必?fù)?dān)心?！?/p>

道士見他這般反應(yīng)，知道他不信，不由得輕輕搖了搖頭，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他不再多言，仰頭將碗中的清水一飲而盡，然后將碗遞還給李寡婦，再次道謝。

隨后，他從隨身的灰布包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三張用朱砂畫滿了奇異符文的黃紙符箓，遞給張老實(shí)。

“貧道與二位今日相遇，也算有緣。此三道靈符，乃貧道師尊所傳，雖不敢說能驅(qū)邪避兇，但貼在門上，或可暫保一時平安，抵御些許陰煞之氣?！钡朗康穆曇艋謴?fù)了之前的平和，但眼神深處，那抹凝重卻未散去，“還請二位善信收下，或許……日后能用得上?！?/p>

張老實(shí)看著那三張黃符，猶豫了一下。他本不信這些，但見道士神色鄭重，又念及李寡婦近日遭遇的種種不幸，心中一動，還是雙手接了過來，口中道：“多謝道長厚贈。”

李寡婦也低聲道了謝。

道士見他們收下，便不再停留，打了個稽首，道了聲“福生無量天尊”，便轉(zhuǎn)身邁步，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街角。他離去時，張老實(shí)似乎隱約聽見，風(fēng)中傳來他若有若無的、仿佛自言自語的低喃：

“冤孽深重，劫數(shù)難逃……劫數(shù)難逃啊……”

那聲音飄忽不定，很快便被夜風(fēng)吹散，讓人疑心是否是自己的錯覺。

張老實(shí)低頭看了看手中那三張觸感粗糙的符紙，朱砂的痕跡在燈籠光下顯得有些刺眼。他搖了搖頭，終究沒把這當(dāng)回事，只以為是游方道士慣用的伎倆，隨手將符紙卷了卷，塞進(jìn)了自己破棉襖的內(nèi)襯口袋里。

李寡婦心思沉重，完全沉浸在自己明日即將被逼嫁人的絕望中，對道士的話和那三張符，更是未曾放在心上。

道士的出現(xiàn)，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漣漪，隨即又迅速恢復(fù)了平靜。然而，那漣漪之下，是否隱藏著預(yù)示著驚濤駭浪的暗流？無論是張老實(shí)，還是李寡婦，此刻都無從得知。

次日，正月十六，一個震驚了整個城西的消息傳來，才讓張老實(shí)猛然憶起昨夜道士那凝重的面色、嚴(yán)肅的警告，以及那飄散在風(fēng)中的、不祥的低語。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了他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