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三十,終于在一片肅殺與恐慌的氣氛中,到來了。
這一日,天色灰蒙蒙的,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地壓著城頭,仿佛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雪。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連街上的行人都比往日少了許多,且大多行色匆匆,面色凝重,似乎還未從接連發(fā)生的離奇命案的陰影中走出。
張老實幾乎一夜未眠。
天剛蒙蒙亮,他便從那張冰冷的木板床上翻身坐起。第一件事,就是躡手躡腳地走到破木箱前,屏住呼吸,輕輕挪開上面的破衣服,將那個灰布包裹取了出來。
布包入手,那份量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重,冰涼的觸感透過布料傳來,直抵心扉。他用一塊干凈的(雖然打滿補?。┎?,將布包又仔細地包裹了一層,然后小心翼翼地揣進棉襖最貼里、最穩(wěn)妥的位置,用一根布帶輕輕固定好。仿佛他懷揣的,不是一包紙冊,而是足以炸裂這昏聵世道的驚雷。
他仔細檢查了門窗,確認無恙后,才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出去。他沒有立刻前往縣衙,而是像往常一樣,先在城里繞了幾圈,確認無人跟蹤留意自己,這才定了定神,朝著長洲縣衙的方向走去。
縣衙位于城東,朱漆的大門在灰暗的天色下顯得格外威嚴,門前兩尊石獅子齜牙怒目,俯瞰著每一個靠近的凡人。衙門口站著兩名按著腰刀、面無表情的衙役。
張老實的心,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他這輩子,進這縣衙大門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每一次都是因為諸如鄰里小糾紛需要作證之類的小事,而且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今,他卻要親手向一縣之尊呈遞如此關系重大的物證!
他用力攥了攥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他想起了李寡婦那期盼的眼神,想起了趙屠戶等人詭異的死狀,想起了那可能隱藏在幕后的黑手……他不能退縮!
他挺了挺那總是微駝的脊背,邁步走上了縣衙前的石階。
“站住!干什么的?”一名衙役斜睨了他一眼,見他衣衫襤褸,滿面風霜,立刻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厲聲喝道。
張老實連忙停下腳步,彎下腰,賠著小心說道:“差……差爺,小……小人是打更的張老實,有……有重要物證,要面呈縣太爺。”
“物證?”那衙役上下打量著他,嘴角撇出一絲譏諷的笑意,“就你?一個臭打更的,能有什么重要物證?去去去!別在這兒搗亂!縣太爺日理萬機,哪有空見你!”
另一個衙役也嗤笑道:“就是!我看你是還沒睡醒,做白日夢吧?趕緊滾蛋!不然治你個擾亂公堂之罪!”
張老實心中焦急,卻不敢硬闖,只能再次懇求:“差爺,是真的!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物證!關乎……關乎人命大案!求您行行好,通稟一聲吧!”
“人命大案?”先前那衙役眉毛一豎,語氣更加不善,“哼!我看你形跡可疑,鬼鬼祟祟,說不定就跟最近那幾樁命案有關!再不滾,就把你鎖起來好好審審!”
張老實又急又怒,血氣上涌,臉漲得通紅。他可以忍受別人嘲笑他窮,譏諷他傻,但絕不能容忍對方阻撓他完成那生死重托!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混合著多日來的壓抑與憤懣,猛地沖了上來。
他不再卑躬屈膝,反而挺直了身子,雖然依舊破衣爛衫,但眼神卻變得異常堅定,聲音也提高了許多,據(jù)理力爭:“差爺!小人雖身份卑微,但所言句句屬實!此物證干系極大,若因你等阻攔而延誤,導致真相蒙塵,冤屈難雪,你們擔待得起嗎?!我今日必須要見縣太爺!”
他的突然強硬,讓兩個衙役愣了一下,隨即勃然大怒!
“嘿!你這廝還敢頂嘴!”
“反了你了!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不知道馬王爺有三只眼!”
說著,其中一個衙役便伸手要來抓張老實的衣領。
就在這推搡爭執(zhí)、場面即將失控之際——
“何事在此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