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zhì)的寒風(fēng),瞬間將張覃籠罩。他只覺得后背脊梁一陣發(fā)麻,仿佛那柄滴血的匕首下一刻就要捅進來。逃跑的勇氣在剎那間消散殆盡,他的雙腿如同灌滿了鉛,又像是煮爛了的面條,軟得幾乎支撐不住身體,一個趔趄,差點癱軟在地。
他艱難地轉(zhuǎn)過身,面向手持兇器、眼神兇暴的永德和尚。月光初上,混合著天際最后一絲殘光,照在永德和尚那張油光滿面卻扭曲猙獰的臉上,也照在他手中那柄猶自滴落殷紅血珠的匕首上,顯得格外恐怖駭人。
“大……大師……”張覃的聲音干澀發(fā)顫,幾乎不成調(diào)子,“我……我什么都沒看到……我只是路過……聽到有動靜,過來瞧瞧……真的,什么都沒看見!”他語無倫次,試圖做最后的狡辯和掙扎,蒼白的臉上寫滿了驚懼,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
永德和尚死死地盯著他,那目光像是毒蛇的信子,在他臉上來回掃視,評估著,權(quán)衡著。眼前的書生高大魁梧,真要是拼起命來,自己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身板未必能輕易拿下。方才殺何英是趁其不備,且女子力弱。而這書生,雖嚇得夠嗆,但狗急跳墻,難免不會鬧出大動靜。況且,剛殺一人,尸體還未處理,若再與此人搏斗,時間拖延,萬一再有他人路過……
殺機在他眼中翻騰,但很快,一絲狡詐的算計壓過了即刻滅口的沖動。他臉上的猙獰兇狠竟如同變戲法般迅速收斂起來,雖然那眼底深處的冰冷依舊令人膽寒,但嘴角卻硬生生扯出了一絲極其僵硬難看的笑容。
“阿彌陀佛……”他甚至假模假式地宣了一聲佛號,只是這佛號在此情此景下,顯得無比諷刺和詭異?!霸瓉硎且晃皇┲鳌X毶粫r情急,驚擾施主了?!?/p>
張覃見他語氣似乎緩和,不像要立刻動手的樣子,心下稍安,但警惕未減,結(jié)結(jié)巴巴地應(yīng)道:“沒……沒有驚擾……大師,這……這是……”他目光瞥向院內(nèi),意指那具尸體。
永德和尚側(cè)身擋住了他的視線,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施主既然說沒看見,那便是沒看見。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本不愿多造殺孽?!彼掍h微微一頓,觀察著張覃的反應(yīng),見對方果然露出希冀和松一口氣的神色,便繼續(xù)道,“方才之事,實乃這婦人勾引貧僧在先,又欲敲詐勒索于后,貧僧一時怒極,失手……唉,也是劫數(shù)?!?/p>
他輕描淡寫地將罪責(zé)推給死去的何英,將自己撇得干凈。張覃心中自然不信,但此刻保命要緊,只得連連點頭,附和道:“原……原來如此,竟是這般歹毒婦人,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永德和尚對他的識趣似乎很滿意,點了點頭。他目光掃過張覃那依舊微微發(fā)抖的雙腿,以及身旁地上那根小腿粗細(xì)、或許是這戶人家用來頂門的木棍,心中那點剩余的殺意也徹底按捺下去。這書生,空有一副好身板,卻無膽魄,可用利誘之。
“施主,”永德和尚的聲音變得更加“和善”了些,“你莫要害怕。貧僧原本也未打算傷你性命。你我在此相遇,也算是一段緣法。只是今日之事,關(guān)乎貧僧清譽,更關(guān)乎寺院名聲,實在不便為外人所知?!?/p>
張覃一聽,似乎有轉(zhuǎn)機,連忙道:“大師放心!晚生……晚生今日只是路過,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聽見!絕不會向外人吐露半個字!晚生對天發(fā)誓!”他舉起手,做出發(fā)誓的樣子。
“呵呵,施主的人品,貧僧自然是信得過的?!庇赖潞蜕行α诵Γ切θ輩s未達眼底,“只是這世間之事,空口無憑。為了讓施主安心,也為了讓貧僧安心,貧僧愿出十兩紋銀,贈與施主,只當(dāng)是結(jié)個善緣,也當(dāng)是……買施主一個守口如瓶。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十兩銀子?”張覃一聽,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一下。這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他家中雖不缺衣食,但十兩白銀,也夠他好幾個月的瀟灑花費了。方才的恐懼,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橫財沖淡了不少。他心念電轉(zhuǎn):若是反抗,且不說打不打得過這持刀的兇僧,即便僥幸逃脫,日后難免被這有權(quán)有勢的和尚報復(fù)。若是應(yīng)允下來,不僅能免去殺身之禍,還能平白得十兩銀子,這簡直是……天降橫財!
那點微弱的正義感和對死者的同情,在實實在在的利益和自身的安危面前,顯得如此不堪一擊。他的“理性”迅速完成了算計:接受交易,是風(fēng)險最小、收益最大的選擇。至于何英的死活……那與自己有何干系?要怪,只怪她命不好。
貪婪,如同藤蔓般迅速纏繞了他的心??謶譂u漸褪去,一種僥幸甚至竊喜的情緒開始滋生。
他臉上擠出感激的笑容,忙不迭地應(yīng)承:“大師言重了!大師如此慷慨,晚生……晚生實在是……卻之不恭,卻之不恭了!大師放心,晚生必定守口如瓶,今日之事,絕不會有第三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