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戰(zhàn)奉旨回京,并非為了婚事,而是北疆軍情緊急,孝文帝召他商議對策。然而,他返京的消息與他即將迎娶馮瑤的旨意交織在一起,使得這位本就充滿傳奇色彩的將軍,更成為洛陽城中矚目的焦點(diǎn)。
將軍府位于洛陽城西,與司徒府的清雅精致不同,這里處處透著一股軍營般的簡樸與肅殺。高墻深院,格局開闊,卻少見繁復(fù)的雕飾與名貴的花木。府中仆役不多,且多是行動干練、神色警惕之輩,隱約帶著行伍氣息。管家李忠,是一位年約五旬、面容嚴(yán)肅的老者,曾是赫連戰(zhàn)父親的親兵,對赫連家忠心耿耿。
大婚之日,將軍府張燈結(jié)彩,賓客盈門。朝中同僚、軍中舊部,乃至一些想要攀附的官員,紛紛前來道賀。然而,這份喧鬧之下,卻彌漫著一種微妙的氛圍。賓客們的笑容背后,藏著探究、好奇,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新郎赫連戰(zhàn),一身大紅喜服,更襯得他身形挺拔,氣勢迫人。然而,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卻尋不到半分新郎該有的喜氣。劍眉微蹙,深邃的眼眸中是一片化不開的沉郁與冷冽,仿佛今日這場轟動京城的婚禮,與他并無多大關(guān)系,只是一項(xiàng)必須完成的任務(wù)。他周身上下散發(fā)出的生人勿近的氣息,讓上前道賀的賓客都不自覺地收斂了笑容,言語間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吉時到——!”
隨著禮官的高唱,喧天的鑼鼓聲和鞭炮聲響起。馮瑤頭戴鳳冠,身披霞帔,在喜娘和侍女的攙扶下,踩著鋪滿花瓣的紅毯,一步步走入將軍府大廳。
蓋頭遮擋了視線,她只能看到腳下有限的一方天地和周圍晃動的各式靴履。她能感受到無數(shù)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羨慕,有惋惜,有好奇,更有來自主位那道格外深沉、極具穿透力的視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馮瑤依著禮官的唱喏,盈盈下拜。在與赫連戰(zhàn)對拜的那一刻,她能感覺到對方的動作略顯僵硬,兩人之間隔著一層無形的、冰冷的屏障。沒有想象中的溫情脈脈,甚至連指尖的觸碰都未曾有過。整個過程,赫連戰(zhàn)未發(fā)一言,如同一個被操控的木偶,完成著既定的程序。
儀式結(jié)束,馮瑤被送入布置一新的洞房。
房間里,紅燭高燃,錦被鴛鴦,處處透著喜慶。然而,空氣中卻流動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安靜。外面賓客的喧嘩聲隱隱傳來,更反襯出房內(nèi)的孤寂。
馮瑤端坐在鋪著大紅百子千孫被的喜床上,雙手交疊置于膝上,指尖微微發(fā)涼。她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既來之,則安之。她開始在心中默默回想關(guān)于赫連戰(zhàn)的一切信息,分析他此刻可能的心境,以及自己該如何應(yīng)對。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流淌。不知過了多久,房門終于被“吱呀”一聲推開。
沉穩(wěn)而有力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帶著一股風(fēng)塵仆仆的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戰(zhàn)場的鐵銹與皮革混合的味道。馮瑤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她能感覺到那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帶著審視與打量。
他停在了她的面前。接著,一桿系著紅綢的喜秤伸了過來,輕輕挑起了她頭上的大紅蓋頭。
視野驟然開闊。馮瑤下意識地抬起眼眸,第一次,毫無遮擋地看清了她未來的夫君,她的丈夫——赫連戰(zhàn)。
他就站在眼前,身量極高,她需微微仰頭才能看清他的全貌。燭光下,他的面容比白日驚鴻一瞥時更為清晰。膚色是常年風(fēng)吹日曬的小麥色,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如山岳,薄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他的眼神依舊銳利如鷹隼,此刻正毫無避諱地直視著她,那目光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他也在看她。眼前的女子,鳳冠霞帔,妝容精致,眉如遠(yuǎn)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肌膚在燭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確實(shí)當(dāng)?shù)闷稹奥尻柕谝患讶恕钡氖⒆u(yù)。她的美,純凈而高貴,與他所熟悉的沙場黃沙、刀光劍影格格不入。然而,最讓他心中微動的是,在她清澈的眼眸中,他沒有看到預(yù)想中的恐懼、委屈或諂媚,只有一片沉靜的、帶著智慧光采的坦然。
四目相對,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較量。
最終還是馮瑤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站起身,依著禮數(shù),微微屈膝,聲音輕柔卻不失端莊:“妾身馮瑤,見過將軍?!?/p>